2004-04-25 01:34 0 3797 4 mins

谁的梦在塔中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在咖啡香中醒来。

视野升起咖啡泡。醇香醇香的。他张着嘴。像小孩一样把泡泡吸进口中。咖啡泡带着一种精灵的心,变幻着生与死的色泽。它们越飞越高。断线的风筝。离眶的泪珠。脱弦的情箭。幻灭。消逝。越来越远。

他只发现,舞台是绿阴阴的草原。而他的房子之类都升为大小不一的咖啡泡。飞天。无尽地。

他的唯一所属,只是红木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逃离了物质生活,又活在怎样一个乌托邦。

赤裸的他,呼吸。呼吸着自然。自然也呼吸着他。

多年之后,还清晰记得,他后脚迈进塔门前,踩到一颗石子。

那石子哭,而后,风哭,云哭,天空也哭。他的无心,惹上了一场美丽的劫难。

把门一关,走进黑暗。身处其中,人,总习惯将所处空间当成灵异幻地。单个的人,许是有了另一存在。黑暗中的前行,或许靠着神秘存在的吸引。

很快地上楼。楼梯的吱嘎声在空荡的大厅里吟哼。手摸的古墙是一幅弯曲旋转的藏宝图。年华的花开。

以为上了楼,就有光。假想的破灭更使他好奇,他想找谁?不知。

有人?问语期待着回声。

纱的轻舞。隐约。传承着一波一波的问候。彼窗有一女子回头,肩上披发,手上捏纱。

黄昏的微笑。头发的深夜。眼睛的清晨。脸庞的晌午。

你好!在这黄昏永恒的窗边。她说。

你--指一指纱,他。

我在晒夕阳。

夕阳。温柔的触摸,抚进一切的伤痕。像情人的手。

你是怪人。别人见我,都说在黄昏晒纱是我的傻。我的傻却不是我的错,只是我心的固执。我的飘逝。随着时间的风,吹到不可思议的深渊。沉淀。冷凝。

不,你不傻,我也不怪。晒纱只是你的梦,遇见你是我的梦。

你真相信这场梦。小伙子,纱是虚幻,常晒晒,多点自然气息。

而我就活在我的存在中。梦。不知在何方。

你不可能真正找到的,始终归于耽想。

是吗?童真与思辩的统一,正是你统一的美。

谢。“喜欢”,在你心中随地开放。

就像你舞不尽的纱。他笑。

她,闭眼;他,转身。

请上楼,找一盏灯。她嘱咐。

纱。朦胧了她。朦胧了黄昏。

灯,不灭的光明。即使在黑暗,也有活跃的火点跳舞。永远。

桌前的女孩抬头,手中的笔却没停。笔尖的奏乐,弹进灵魂的那架摇篮。她的眼是井。他看见了他。却成了燃烧的夕云,淡雅而焦灼。头,微低。

你在写什么?

墓志铭。

难道你很痛苦?

痛苦是生命的内核。而痛苦,源于深沉的爱。

也许这就是爱的永恒规律。他的感叹。

但我在这人世间,打扫干净心房,收拾起爱情。不再使用。直到永恒。

你,有种绝望的冷静。

不,为了迎接庄严的死亡。我的存在就是侍奉诗神。死心塌地。我所有的言语都是我自己的墓碑,我的诗篇便是我的墓志铭。做一颗黑暗的种子。成长。也许不需要光明,发芽生叶。我,无名小辈,在黑暗水底歌唱。尽管,没有知更鸟的美妙乐声。但捆住我,我也能唱,向着天国讴歌。为尘世的戏剧唱出帷幕,让喧嚣浮华隐于幕后。

你已经是一个光芒的角色。拥有伟大的灵魂。他说。

不是。我的角色单调乏味。我的生命。我的动作。我的台词。我的流逝。都是诗。没有韵律的诗。不可表白的诗。自言自语的诗。我只是把尘世的那些灯点亮。然后。退场——

留下了灿烂,是你啊。

只是激励着尘世的另一种光。角色的退场,宣告了我乘坐死神的马车的时刻。有某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天堂等我。到天堂的距离,不能企及。只为美而死,为占有的愉悦。天空低沉。飞翔。飞翔。飞翔。心地平静。满足。折衷。

那你已经看透了人间的爱。向往着天涯的邈远,海角的迷茫。他的一种结论。

合上爱的启示录,已经懂得爱的全部。字母。词汇。短篇。巨著。我们都要经受星星的迷路。在这团雾那团雾中,寻觅,阳光。其实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的是爱的无知,比童稚神圣,而彼此相对,都是孩子。我找到的可惜不是人世的爱。我的爱人。诗。尽此而已。她笑了。轻抿嘴。抿着她笑着的墓草。

他走近书桌。端详。一朵不谢的灵魂。

离去。他说。再见。艾米莉·狄金森。

塔层第四。漆黑。突然间的碰撞。带来星星的灿烂。

两个小孩。相互用石头打击。一场游戏。一次表演。一种神魂不离的仪式。

星星没有了。我们要星星。娇气的声音。不可辩驳的力量。

笑容放进童年的口袋。他们严肃的眼神写着一种对黑暗的承诺。他不敢笑,也不敢教导他们。他只是个刚成年的哑巴。他,甚至想帮他们制造星星。一闪一闪是星星的幻觉。幻觉交织着童年的眼睛。迤俪。绚美。氤氲。无奈的成长。

他去摸他们的发。摸着摸着——

轻柔的头发碎屑成美丽的沙。

一粒一粒。

星星的微笑。消失的儿童。迷彩的闪烁。

看见一颗星。星上的小王子。为爱出走。玫瑰的感冒。刺的价值。风的眼泪。

王子。小王子。没有扫帚的旅行。邂逅狐狸。等爱的狐狸。

他,凝望着小王子的凝望,哭泣着玫瑰的哭泣,等待着狐狸的等待。苦苦地。轻轻地。静静地。

为了寻找一颗星。一道奇迹的照耀。

青鸟飞来。伸手。有着一切色彩的无色羽毛。飘落。飘落了小王子的倾倒。飘落了他的心碎之舞。

青鸟就在身边。在范围之内又在范围之外的瞬间。飞翔。

人在单行道上,能承受多重的幸福,朝永远的尽头前进?永远。孤单。

心灵。黑暗无边。又有多少星星?星星上的小王子们又能守护多少玫瑰?

青鸟还是飞过。

他不舍。

黑暗的披风。星星的花火。心灵的玫瑰。

不舍。

毁灭,她说。

你倒对哈姆雷特的困惑指出了明路。会心一笑。他。

在我是世界里,毁灭,千真万确,是生活。在生命还没结束之前。青春的发丝。缠卷着时间。缠卷着肌肤。沧桑。苍老。渐渐不见。

怎样的星光。通过你的窗。仰望。他抬头。

外面的世界。海洋。欲望的海岸。乘坐的黑夜号轮船。我翘首。穿越的是黑暗。无边。如开出的列车。没有终站。

记得与你的相逢。在热带。潮湿的心。你的肌肤。白皙。爱情是你的河。一艘小船。美丽的帆。他说。

我并没有爱过。只是自以为爱过。抬抬眼镜。她。

有人说,有爱才孤独,你孤独吗?

也许吧。爱就是毁灭。琴声如诉,我们唱,爱你的歌。物质生活,一页一页被我手翻。翻过。绚丽的飞舞。记忆老去。我生存着,同时我也毁灭着。

各人有各人的毁灭。轻重的天平而已。他说。你还是你。

生存在孤独的物质中。毁灭在有爱的灵魂里。

你是个美丽的妇人。绅士的牵手。

可惜你不是我的情人。她笑。

但,我是,乌发碧眼。

她笑。神秘。如烟。

有一排屋檐下着一种雨。滴答的乐音。玛格丽特·杜拉斯,是这样的天籁。

他的暗想。楼梯里的独语。

鸟。

沙哑的。凄呛的。悲丧的。孤寂的。

乌鸦的朝圣。

人影,看不见。在生命的细缝,看见的画。他,走进了画。

黄灿灿的金麦,是太阳的亲吻。黑糊糊的乌鸦。是暗夜的化妆。这强烈的色彩,是凡高的营养。 想飞的欲望。他心中升起。飞过麦田。完结,人生最后的守望。

独耳者的绝笔。凝聚内心的黄。死亡之耳埋在橄榄绿下。疯狂的舞姿。是虔诚的祭奠。星月流火。精灵。健全的精神。画家的低语。流逝。流逝。

色彩的宇宙。迷幻在一切不属于众人的手中线。

乌鸦飞过,比蝴蝶轻逸。

却惊起,麦粒的飘零,热血的贯流,生命无数的勃发。

守望不计距离,只静候那一展翅的惊叹。

他用古藤做一个框。向那不是画的画走去。框住那个向自己开枪的男人。框住时间。男人从此不在人间。

用手整整那人的发。那人的衣。吹吹。他枪口的烟。随风而逝。

拾支麦穗。从画中人的脚下。插在胸前的小口袋。珍藏着对天空的情愫。

你要生活得简单一点,简单一点,再简单一点。那男子对他说。

推桨。激起涟漪。一圈一圈。重叠。小船驶向湖中央。

你站在船头,男子说,你的身姿,居高临下。但在自然面前,你要谦卑,谦卑一点。对着水镜中的你点头,点头,看着你驶向远方。流逝。飘渺。永恒。

思想的纯化很重要,对吗?他手划水。清澈如心。

有一种鱼竿你握着,有一种鱼线被你穿上。男子说。抛出。沉入。鱼线消失在湖。同时,消失在天空。你的思想不在鱼,已跨入你不能谣想的空间。

男子开始收线。等候的丰收可能只是你的诗意。来回归它栖息的巢。

简单的隐居的是因为你心灵是疲劳?他问。

自耕自食。自给自足。宁静。恬淡。天天照着一面神奇的镜。倦与不倦已不重要。心灵需要畅想的睡眠。你的所属不在生活,不在社会,而在自然。

你的心就的瓦尔登湖。他说。

不。瓦尔登是大地的眼睛。我,是它的圆石岸,飘拂而过的风。男子回话。

他掬一掌水,握一掌沙。

倒下。

倒下。

也许现实不会永恒,生命都在流逝。梭罗的船,却永恒漂浮在瓦尔登湖。也许是飘在一个纯粹黑暗又纯粹光明的空间。

他,在上楼,登塔。剥开黑暗的花苞。一瓣一瓣。

头顶上的一层。哭声。声音凝结成一支棒,轻敲他的脚。

他迈步。左脚仰望阶梯。

没到塔尖,没到云上。他已爱上了这黑暗的沐浴。抚平心湖的褶皱。疏浚心泉的泥淤。再叠一只纸船,当成无欲的帆。飞扬。在湖中。他的心,只要水。平静的水。

上楼的循环。是眼睛的盛宴。耳朵的洗礼。一次又一次。

闭眼。

黑暗还是黑暗。

塔还是塔。

梦却不是梦。

因为,他知道,多年之前,迈出塔门后,看见了天边的彩虹。美丽的劫难在继续祈求什么。

太阳笑了。树木笑了。花儿笑了。那颗怀恨的石子也笑了。

铃铛声。那是进塔时,未曾入耳的欢迎。昭示着对客人的祝福。

又回到了光暗相生的世界。那塔在他的身后。一个驿站。

望。殷切地。

前方的遥远。未知的塔已上他的,舞台。

赤裸的他,呼吸。呼吸着黑暗与光明。

记得,如何地睡,像树用枝条包裹着他这个婴孩;忆起,如何地醒,像花用花瓣打开他禁闭的心房。

咖啡泡。飘。不会死去。

红木床上的他。凝望。那颗颗,天空咖啡色的眼泪。饱涵。剔透。脆弱。

落下。

落成樱花雨。瓣瓣。瓣瓣。

他嘴张着,期待埋葬。目不转睛,粉红,是他的肌肤。

纯蓝生粉红的天空。

深红叠青绿的草原。

有人揉眼。

望着一场不可触摸的幻觉。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在花瓣的拥抱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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