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25 01:49 0 2346 3 mins

打碎了的我在凝望

从此刻开始,你来到这里,照镜子,凝望那双眼睛,眼睛却凝望你身后的天空。眼睛凝望的角度,让你有点自足。

于是,你闭上眼。等待眼睛和心灵沉入黑暗。

忘记了他是如何走出来的,我只是在夕阳的书架前,蹲下,抽出一本《拉美诗选》,橙色的封面一片温馨,却带来遥远大陆的风暴。那天无人的图书馆里,我的鸡皮疙瘩,只为感动。

有人总喜欢住在黑暗里,包括我,只求一份自给自足的呼吸。黑暗的华彩,沉溺着灵魂的舞蹈,独舞。谁也不知象牙塔的砌成,是用几世几年的黑暗刷成无法想象房间的墙壁,又是用多少滴多少滴的孤寂叠成向天空致敬的塔层。前辈们住在这里,喜欢登高似地爬升。云上的日子里,日日有风的伴舞,有一群天鹅活在同他们一样水平高度的天空湖中,翱翔得优雅自得,振落的羽翅也是唯美之风的恶作剧。

那些天鹅还在天空中平静地自傲着湖中的自己时,他走出曾经的象牙塔,深沉而又愤懑地关上塔门,不顾他手有多痛。坚决的他走向杂草丛生的无路荒野和氤氲诡异的交错森林。没有探路的杖,他只顾欣赏风景,越走越远,努力张开他的翅膀,完成脱壳。

那节语文复习课上,老师讲着作文的构思,吵着一群打瞌睡的心。无聊的理论和阴暗下午的灯光一起在我头上不肯散去,在别人看不见的迷雾森林里,看着他走在这属于他的路上,沿路歌声从树上落下,敲地清脆。

他从心中掏出一点什么,捏一面镜子,称之为“水镜”。一直以来,我想去摸摸,但又怕在那一瞬间我就被打碎。而他握镜深思,思绪流动远去:

我的镜子,化作小溪
远离我的房间,沿着黑色流去。

他不动,镜子动。流过的水路,开拓着黑暗远方。镜子在他手上,镜子又不在。这面有着水特质的镜子,他不用来自赏,而用来做为创造的神经。他说他走在脱缰的岁月上,我说他走在展翅的树枝上,小心翼翼而又一点张扬。星星点点的阳光从时间之梢漏下,大地青草却有暗夜的芬芳,幽微的色泽衬托着他水镜的流淌。

我尝试沿黑色流去,没有自身的动作,没有单一的目的。但这只能在梦中,或在他的创造中。而他用心制造的镜子深如渊潭,不可揣摩的黑暗,也像你的睡乡我的梦境一样手触无痕,有一种沙从我指间漏下,正如他喜欢的阳光从时间之稍漏下,星星点点。

我的镜子,比宇宙更深
所有的天鹅都在那里沉浸

不知何种方式走出的他,终于唱起了歌。不用回头,也知晓那些天鹅还在戏水,啄洗他们的美羽。而他幻化成一名术士用水镜的宇宙咒语沉溺不再属于他的天鹅们。他不残忍,我始终认为,他只是在成长,发出一阵又一阵刺耳的哭泣。哭他的脆弱,他还是孤独。哭他的孤独,他还是前行。为了没有泪水的地平线,去交融,去消失在理性和感性的重叠。

没见过天鹅的我,幻想着美丽。向好友Lisa提及,她说超级喜欢。她说的是,她只喜欢丑小鸭长成的天鹅。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她是安徒生的痴迷者。丑小鸭天鹅,暂且这么称呼可爱的偶像,是从地面飞上天的鸭,却飞着飞着,变成了鹅,真正的天鹅。此刻,我凝望着他的水镜,狂想着被宇宙沉浸的天鹅是怎样变成鹅:

象牙塔的高度没有止境,前辈们用笔墨一甩,湖便浮在空,白纸一吹,鹅也飞上天。

他边握着宇宙的水镜,边唱着天鹅的挽歌。至此,越来越远。

一个碧绿的池塘在城墙上
你的裸体安睡在中央。

这是他迟早会发现的池塘,以他小小上帝的身份。歌声渐入舒缓,水镜的流淌也脉脉温情。他说他发明了水的游戏,在树的顶端。当时我就想过去问他,他是怎样飞上树梢的。问题未出,已明白不是他的人在树上,而是水镜。

水带着他的心流淌,心有眼睛,凝望着世界所以的爱。世界有了水的皱纹,折射梦,渐渐清晰,渐渐浮出水,可以呼吸。

拥抚着爱人,他说黄昏会更红更美。最美的女子睡了,他点烟,张唇,烟云穿过鸟儿的翅膀,鸟从水镜的树飞上不蓝不白的天。

在梦幻的天空下,在它的波浪上
我的憧憬像船儿一样远航。

站在船头,你们会看见我永远歌唱。
一朵神秘的玫瑰在我心中开放
一只陶醉的夜莺在我手上抖动翅膀。

把象牙塔缝合在地平线之下后,他一直走一直唱。歌声升至高潮便戛然而止,他说最后的诗句不需要吟唱。我静静地为他鼓掌,在那茂密的森林里。在那茂密的森林里,望不到弯月。因为他的水镜告诉大地,月亮已把一顶王冠丢在极地。

高贵已不在天空,于万物来说,皆为流逝。

美已不在心中,于他来说,只在水镜中,不断流淌。

我的思想正在流淌时,被同学夺走了手中书,仿佛偷了我的如意。她有点霸道地说,我要看。假装大方的我让她抄这首沉浸天鹅的诗。刚完,她说,莫名其妙,外国诗就是玄。我说是啊是啊玄得可以做好几个梦了。我傻傻地笑,笑得她瞪瞪地离去。

橙色夕阳的书回到我的手中,傻傻的我又开始流淌。

他走过的路渐渐清晰,远离通向象牙塔的大道,向前张扬迈进,唱着的没有尾声的歌,循环无厌。我不能说他的眼睛多么灵活,但他眼见的一切都成为他心中的玫瑰开放出一瓣一瓣的诗句,而他又让诗句开放出会唱歌的玫瑰。

花开此刻,他一直在凝望,凝望着水镜,水镜凝望万物,万物凝望诗人的创造。

偶尔翻一本杂志,看到关于智利诗人维多夫罗的评介,他与现代主义彻底决裂,以诗集《水镜》为标志,提出了诗人的天职“第一是创造,第二是创造,第三是创造”,而不是歌唱天鹅。合上书,明白那天从夕阳走出的他闪耀怎样先锋的魅力。

流淌至今,仍心存欣喜地回首在高考前的春天抄他所有的诗,从《拉美诗选》。像个贪婪的孩子捡起海边所有的贝壳,大的小的美的丑的纯色的花杂的光滑的粗糙的从远方冲来的从沙中睡醒的,不知疲倦。

至此,你还在照镜子。

我走近你,念起玛格利特·阿特伍德的镜子咒语:每人都有一面镜子。可当你问它时,回答却不是你。她的思想冷静,但我希望每面镜子都可以流淌。

你还在照镜子。我伸手怕你的肩,轻轻。说一句:

“拿出你的镜子,让它流淌!”

你手一松,镜子有个灿烂的开花,花色为银。你我都被打碎,两双眼睛相互凝望深邃。而后,一双望着花瓣闪烁。流淌的我明白:

打碎了的我还在凝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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