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16 07:00 6 3698 4 mins

口红A:所谓幸福的理解模式

题记:
爱上柳美里的四色口红ABCD

指引:
Side A: 伪评论
Side B: 伪梗概
Side C: 伪同人
Side D: 伪后记

1. 她们

“不远的将来,在日本,能够构建新小说思想或思想性小说这种文学世界的,惟有年轻的女性们……”大江健三郎款款道来他的预言。

在经济如泡沫般快速膨胀又瞬即破灭的现今日本,文坛夹杂着浮躁与轻佻的潮流中,也渐渐轻淌出一条细腻情性的底色澄澈的水流。

2003年狂卖日本的《在世界中心呼唤爱》,复归了古典的温婉情怀。片山恭一他尤以女性般细腻的领悟力揣摩出了人物及关系间感性的交错与迷失。而今年芥川奖的两名新秀,绵矢梨沙和金原瞳分别是十九岁和二十岁的少女作家,却以真切自然的作品打动了不同年龄的读者与评委。评价甚高的绵矢梨沙的《想踢他的背》更是创下了二十八年前村上龙的芥川奖作品《接近无限透明之蓝》的突破百万册的销量佳绩。

两位少女作家不仅给日本文坛注入清新自然的活力,而且又在新世纪开启女性文学的力量之门。就像早在1978年,中泽惠十八岁创作的《感受大海的时候》掀起了女性文学热潮。

不管是中泽惠的自传性抒怀写作,还是川上弘美那朵朵如暗夜状神奇诡异的异想世界;无论是常青树吉本芭娜娜的异色“甘露”层层分离着的哀愁与死亡,还是新书写者江国香织在“冷静与热情之间”游走的后现代爱恋生长;还有山田咏美由大胆描摹女性欲望过渡到静然反思婚姻与情变,以及柳美里自始至终对家庭对亲情朴实无华的剥离与解析,她们都一一为日本文坛增添上不尽完美但真实动人的多彩涂鸦。

2. 写生命的她

韩裔的柳美里尽管自称“既不是韩国人,也不是日本人,只是为了越过自己与他人之间的沟壑才进行创作的”,可客观上她仍被归为日本文学范畴。24岁以短篇小说《鱼之祭》获37届岸田国土戏剧奖,后又以《家庭电影》获得芥川奖,从而奠定柳美里小说家的地位。

“写作便是活着本身,是每天与种种冲突、纠葛战斗及挣扎的痕迹,也有刮伤、也流血,我就是写这个部分,去战斗或是刮伤的都是自己,而去写这样的自己,有时是必须将结好的疤掀起来,正视此一伤口,甚至用手指触摸伤口,常使伤口扩大,是十分辛酸的作业过程。”

从小就饱受家庭分离与破碎之感的柳美里,在生存的抗争中靠着文字来搏斗命运,并且时常承受不了这冥冥的重量。她的写作,是为了她纯粹的生活而写,或许没有道路延伸下去,但能给即时的自己一种抚慰。

很早就离开了学校。更多的灵性来自对生活的感悟。家,和社会,带给柳美里宽泛的人生哲学。悲剧与喜剧的两面旋转,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社会人更该懂得如何去控掌生活的压力。

父母是在日的韩国人。而柳美里依稀记得的母语却仅是父母亲吵架的污言秽语。十几岁的时候,她默默走向了通向大海的桥。但面对着广袤,却坚守一份勇气回头走了出来。

家已然破碎。心可以期待另一份圆。而真实的人,是脆弱而又不甘心的个体。于是,柳美里从那刻起更为看重生命流淌的质感,是不放弃的血性。

靠着这种真实写作的她,显得格外清醒。把身内身外的物欲与私念一一打点成宛若静空世界完结后残余的物什,柳美里将其都翻刻成唱给生命源泉尽端的摇篮之歌。

3. 家的瓷砖

男人喜欢找一个幽静的公寓,最好不与邻居打交道的那种。生存的困惑似乎还没有达到顶峰,其实还是想自省罢了。离婚的独身,性无能的困扰,欲望的索求挑逗,这些都似乎可以平静下去,仿佛泉涌的间歇。当一切都枯竭了,生之能量还是会在某处喷涌而出的。

男人迷恋上了瓷砖的工艺。亲自动手将房间铺上伊苏战争的图纹。偶尔邂逅的女孩成了助手,两人都着游泳衣再工作。欲望与静默,顷刻间挑矛而搏,但都归到自然淡漠。

一开始男人就在一本小说上找到自己的影子。萌发与女作家见面的念头。后来机缘巧合地面谈。女作家明白是进入了圈套,但还是很平静,知道后来才产生了死亡的恐惧。男人想要她给性无能的男主人公安上个结局,但似乎也不是为了男人自己的欲求。甚至他割了自己的手指,来胁迫女作家。

她写了。而冥冥中的力量却让男人杀了。早前,他说,恐惧的感觉之后是什么?她摇头,他说是松弛,是平静。

柳美里的中篇小说《瓷砖》以男性视角为焦距来刻画了一男子与性、孤独还有迷惘生存的反复纠缠这一系列的斗争。大气的笔锋,沉入人物深层的心理,仿佛暗流的沉潜蕴藏着力量。到男子杀女作家的时候一下爆发。

尾声处的男人与助手女孩一起躺在铺好的瓷砖上,那女子被埋在瓷砖之下,用一隔板。那时刻的男人顿时脑子真空,只是呆呆地问着,醒来后能干什么。

故事中的男人似乎远离了家。但却在家的范围之外延伸出无家的后现代生存境况,解脱与绝望同时并存。

但在《客满新居》中更是一种家被失离的悲凉。父亲混存于赌博业,早已不存在的家已无法复合,可他梦想靠一处新家来拢合妻子与两女儿的感情,但谁也不愿意住进去。偌大的房间没人注入生气,理想化而又苟合的父亲居然找来了一无处可归的四口之家。这家人在大女儿眼中简直是理直气壮地住了进来,但悲哀之外却又无力阻挡。

那家的小男孩慌报火警。随后,他姐姐立马点上了火,有点疯闹地说这下就是真的了吧。夜色乱舞,而这新居也就在火光中不尽叹息地喧腾。而这客人们,真的让其生机起来。

家的亡败,让人没有丝毫力气来想清原由。似乎就那么轻易地冲了个出口,身处其中的人都觉得顺然。破灭了的东西,都是请不了时光来修复的。心境开始回转,再怎么样,也只能让其平息,而不能复归美好了。

就算是表面完好的家,也时处暗含各种破裂的前兆。在《少年俱乐部》中,柳美里让一群小男孩们在性之迷惘和家的波澜中起伏摇摆,几近青春的短暂而又时刻掩饰不了青涩的苦楚。

但到了《女学生之友》的世界里,两条表象美满的家庭开始了现实悲喜剧的交织。老年的弦一郎在儿子儿媳上根本得不到安妥的关怀,少女的未菜却在同学圈中受边缘排斥又面临着家境败破而不得不去做援交的命运。

年龄的差距一点也没有拉开弦一郎与未菜之间心境的契合。这样的两人无助而又俨无绝望地抚慰相互的孤独与愁绪。在弦一郎谋划地敲诈他那不肖儿子的钱时,是未菜和她那几个同学上演着色诱戏,之后的老人与少女在旅馆度过的一夜,成了去除暧昧与繁复的无性之夜。

老人也在几天后死去。梦见了亡妻。幻觉亦真切暖人。

亲情与友情早已死在资本高度化与拜金主义高涨的社会框架下,疏离的情感与冷硬的物化似乎成了主流,陌生人之间的鄙夷与轻淡也构建了现代社会交际元素。

然而孤独与失离感总让人谋寻契合的咬齿之位。于是老人和少女也可以有逾越爱情亲情的边界。

4. 情的口红

2001年出版的长篇《口红》,说是柳美里第一部爱情小说。

里彩是有一定心力的女孩。想专心走自己的生活路子。俨然不受外界的诱惑,在当今物欲横流的迷离世界堪属珍稀动物。不情愿进入演艺界,但迫于公司的安排才配合工作。

她其实只想拥有小小的工作及生活圈子,满满地填充着日子。尽兴而自然地活下去,按自己的愿望与索求。不追求时尚之流,想素面朝天地活在自己最底层的自然面具下;不希翼更广的社会圈,喜欢平和地来去;怀疑着众多道德传统,但又不生硬偏激,个性化的见解散化在朴素的存在观中。

里彩的世界或许窄小,但窄小反而却异常坦然,谁又能保证比之广阔的世界会更幸福呢?

不受外界力量和刺激的影响,不太完美,自信又经常怀疑自我,想要相信什么却又无法相信。里彩的哲学阐述开始有着异变的色彩,时而让你困惑,而却让你喜欢这方式。

爱上才华横溢的黑川,又在淡淡的爱恋恰是开始之时结束了。没有一切煽情反复的叙说。孝之对黑川的爱,也是淡然却又来自血性,贴近心之欲念却纯然宛若无物。

失去。也那么轻易。三人迷宫的城墙倒塌,在季节的慢调面前,似乎不那么凝重,哭泣也没声响,更没有人群观望。

里彩始终不肯主动涂上的口红,顿时有了色彩表层的隐喻,爱恋中带着枷锁般无法呼吸的钳制性的困惑与无奈,更有着人性剥离不断的疏离,同时又矛盾地渴望温情。在色彩的面具下,那率真的心呼唤的不过是对于爱恋的小小欲望,过于奢求,过于理想化,但却那么贴近本性。

本能的伸手,是人行动的始发点。到最后各自的悲剧分离,一切终结时释放的无能力量,才把人从关系边缘拖到了各自的深渊,尽管不再交错,但都无限制地蔓延在不归之路。

幸福。与梦想。才是爱情本质的东西。但都不可能真实得到。等于是幻影。而只有幻影才让人有生活与追寻的念头,可人真的要怎么绝望地浮在这幻空的虚无表面,才能勉强装饰下幸福的门窗么?

“我不幸福,如何向你描述幸福。”柳美里给我们这样一个超脱但清冷至极的解说。而你,可以继续发表你的高见,哪怕也仅当解脱。

5. 模式为幸福

近年来,接连发表的《命》、《魂》和《生》系列,开始直面纯性的家庭,在家庭制解体的理念下探讨出一种新的家庭模式。不同血缘、不同姓氏和不同年龄的人走到一起,组合成一个家。却尽有完满而温情的维系情感。

她,以自身的经历,融合一起来对家庭这种社会元素提出质问与反思,将社会配置与人性根本放在性情上寻求吻合齿轮。

或许,就如她借《口红》黑川之口说出的里彩的生活方式是“对幸福生活的理解模式”,柳美里本人以自身与文字同时双向但同归地铺就了多种对这理解的模式。

而模式本身是冷的。她隐藏的对现实的冷批判,却莫名又带上了款款温情,哪怕一点,哪怕吝啬。

毕竟,生之力量才是活的根本。写作也仅为表达方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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