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19 22:28 1 3820 5 mins

枕边微光#029 | 漫步

漫步云端,听起来还是有点科幻,虽然那部电影《云中漫步》很美,虽然载人飞机已经日常化,不过凡人若要只身腾云驾雾还是有技术难度。那些云彩早已不再神秘,现在的身份大概是你我相机里的风景、各大荧幕上的背景,至于满世界追着云彩跑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但作为记忆或者一点史实会一直存在,就像流传千百年的民歌,就像澳大利亚灵魂血脉般存在的“歌之途”。时间积淀,会让很多事物拥有更为闪烁的光彩,又好比大都市纽约城,谁会预想到几个世纪后它会不会沦为一座荒芜的仅供参观的主题公园呢?所谓时空漫步这种事,其实并不是一种妄想。诗意一点吧,只要你想,就能与任何作家对话,文字作为精神的载体可真是非常方便的工具啊。

歌行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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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歌之版图》会产生一种这到底是虚构小说还是纪实散文的疑虑,那些笔法非常细腻写实,所描绘的事物却又遥不可及,仿佛只在梦中,或者歌谣的传说里。也对,整本书从澳大利亚土著人的“梦象”、“歌之途”慢悠悠地讲起,那些犹如圣歌或者家徽标记的“歌”与“梦”在现今听来古老而神秘,作者凭借自己一点对澳大利亚的渊源、情结并不作学术上的分析,而只采取人情上的亲近。他的这份笔录或称旁观者手记,客观呈现了“歌之途”的历史宿命与当前窘况,在此之外还夹杂了大量由此延伸甚至并没有直接关联的思考。

每个民族都有传说,都有一份难以割舍的乡土情结。可以说,澳洲土著人讲述梦象的“歌谣”算是他们最古老且最神圣的民歌。一首首歌所串联起的小道共同构建成连贯古今的时空版图,那些歌是无形的纽带和桥梁,使每一个土著人交流沟通,带领他们走向自己真正的故土。

书中所揭示的事实有一点十分有趣,歌谣不仅是地图,也是指南针,歌谣也是某种通行证,只要熟悉自己的梦想,并不偏离歌之途,那么在旅途上会得到相同梦象的人的热情款待。“饭票”的比喻十分生动,但实际上,澳洲广袤大地上的情况复杂得多,乐谱遍布这块大陆,无数歌之途蜿蜒曲折,并没有一张明晰的实体地图来显示这无形的梦歌小道。

总体而言,作者布鲁斯·查特文并没有彻底揭掉“歌之途”的神秘面纱,他只是通过询问将读者一起更靠近这一面孔罢了。毕竟有些神秘或者说某些禁忌终究不能逾越。我们清楚的是,“歌之途”不仅是大梦时代澳洲土著人祖先的遗留物,也是他们这一族人看世界的方式,是行走的真谛,是以歌声描摹土地的赞颂。

这本非常像小说的《歌之版图》贡献了不少精彩的段落,比如狩猎、卖画,到了后半部分,夹杂了大量篇幅的作者笔记,这些或摘录或随性所致的段落精悍而美妙,同时也拓展了“歌之途”的哲学。这是一场人与大地之间的互动,而人生最重要的活动便是“在路上”,是“行走”。

云游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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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仰望天空大概会欣赏下云彩的变幻之美,并不会深究自己头顶的云将会在不远的将来给附近地区带来怎样的天气变化;大部分人能稍微辨别哪些云是积云,哪些云是层云,但并不会深究最早究竟是谁给云分类的。《云的理论》并不是包含这些知识的学术性质读物,它是一本小说,这本小说将理论、常识收入囊中,却同时展现人情、世界、变故以及爱。

说真的,这本书很奇特,但也并没奇特到“天书”那一种,虽然它讲述的事物是在天上。它将“云的分类”、“云的观察”所涉及到的相关人物非常巧妙地聚合在一场私人的讲述中,那些人的命运仿佛可以随意暂停,再随意捡回话题重新展开,直到最终的死亡。在这场讲述中,一个是叱咤时尚圈的设计师突然抛弃全部收藏一心只收藏关于云及气象的珍贵资料,另一个是原本困于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因为设计师的聘请而改变了人生轨迹。他对她讲述云的最早分类,以及那些先驱的实验事迹,她听着,从一头雾水到渐生兴趣;而后来,她为了追查一份云的观察报告,而转而向他讲述故事,讲述者换位也正是这本书绝妙之处,故事气氛随之变得更为深情,就好比心理铺垫那般,先是轻描淡写,一点点感情投入,终成浓墨重彩的迸发。

更惊讶的是,本书内在故事的时间跨度多达三个世纪,从十九世纪的伦敦、世博会,到二十世纪的二战,再到二十一世纪初主人公设计师的死亡。讲述故事中的主角逐一轮换,却又互为照应,以现实人物为原型的虚构人物与历史真人掺杂在一起,产生一种如梦似幻的传奇感;故事讲述者在故事之外的生活则显得格外平凡;故事参与者,活在现今的我们听着这套着故事的故事依然觉得惊奇,即便当今调动云、控制雨不再魔幻,可那个年代的激情始终保有活力。

客观地说,这是一本附带信息(知识)价值大过小说内涵的书。因为剥除那些信息元素,小说主体框架不足为奇,没有任何新的贡献。而正是这种附带信息所带来的“猎奇”感,让小说变得好读起来。最值得一提的是,全书后半部讲述了一个为观察云而环游世界的男人,他的感观历程极大丰富了小说原本单薄的内核,并且在性情上与故事外的设计师做了一番照应,另外,异国风情也为之添色不少。

时光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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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宁安是个喜欢贩卖作家的作家。那本更有名的《时时刻刻》几乎就是英国女作家维吉尼亚·伍尔夫的别传,这本《试验年代》则从扉页的引诗开始,惠特曼的句子就从头到尾没断过,几乎可以看成是美国诗人的神叨叨一人秀。

这种写作方式有些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落入窠臼,嚼着旧梗无法翻身。不过好在迈克尔·坎宁安还是有些创意,这不,《试验年代》正如其名,并不是简单的惠特曼附身,而是在三个时代的纽约做了三次试验,并且采用别具一格的写法赋予它们不同的气质。

十九世纪的纽约,机器工业时代正在起步,《在机器里》充满了象征主义的征兆,被机器吞噬的肉身并不会复生,被机器吞噬的灵魂依然在浅吟歌唱。死去的哥哥,年幼的男孩,复杂的女人,三者之间的拉扯既无望又多情。卢卡斯才十三岁,却扛起了家庭的负担;凯特琳忽远忽近,藏着秘密。至于死去的西蒙,那更像是一个潜台词,两位生者都心知肚明,却无力改变现状。即使试图反抗的少年卢卡斯有心改变他和凯特琳的危机,到头来也只是闯进了注定到来的命运。像诗歌里的“出逃”那种自由气息,并不是那么轻易降临。

二十一世纪初的纽约,“911”后的恐慌尚未散去。《孩子们的圣战》非常写实,可以算是侦探小说式的冷硬。卡特是警局的心理评析专家,可实际上的工作是接听“犯罪可能分子”的通报电话,那时有一起令人震惊的人体炸弹案件,而与此同时,她还与英俊的西蒙之间有一段貌合神离的感情纠葛。名字的沿用是本书的一条参照线索,卡特曾在《在机器里》出现,作为凯特琳的工厂同事,配角身份;西蒙总算是以实体身份出现在故事里,依然英俊,依然有份骄傲。

二十二世纪的纽约,主题公园已经占领了都市。《美的感知》是过分情绪化的软科幻,繁复的细节描写很是优美,主体故事则以“逃亡-公路片”的方式发展。机器人和外星人的相伴非常另类,至此,凯特琳(外星人)终于和西蒙(机器人)汇合,哪怕他们之间也只是短暂的逃亡陪伴。

平心而论,如果拆开来看,三篇都是独立而完整的中篇小说,拼在一起又变成互有关联的长篇。惠特曼的诗句频繁出现,每一篇里都有一位失控状吟诵惠特曼诗句的人物出现,《在机器里》中以《草叶集》代替教科书的卢卡斯,《孩子们的圣战》里住在满墙都是惠特曼诗篇的“家”里的孩子,《美的感知》被植入吟诗芯片的模拟机器人的西蒙。而三篇之间的关联还有诸多地理标志上的相同,以及贯穿全篇的一个碗,流转数百年,依然精美。

惠特曼的精神也在小说中得以呈现,仰望星空,回归乡野。不论是《在机器里》的少年夜游,还是《孩子们的圣战》最后的离开城市,乃至《美的感知》一路上的逃亡、最后的外太空移民,都是一种对自然的亲近。其实惠特曼是十分自我的人,只不过这种自我是在比照万事万物之后的自爱,而换一种说法便是追随心之自由。《试验年代》里的每个人物几乎都像是活在桎梏里,他们出走,为了更好地呼吸。

尽头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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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被电影光彩给掩盖了的书。

以此翻拍的同名电影《时时刻刻》被三位姿色各异的女演员演绎得美轮美奂,编剧功夫很到位,镜头语言很圆润,获奖自在情理。小说原本的名声并没有如此响亮,原本只是本跨越时空“一人分饰三角”的伪传记,拿着即优雅又神经的伍尔夫做噱头,并不意在开创什么文体,也不搞写作实验。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一本近乎女性主义的小说,靠着电影又咸鱼翻身了,实在不易。

序幕里的伍尔夫落水场景,现在看来写得有些仓促,不够细腻。事实上这是非常难以把握的地方,如何控制好心理描写,不过分渲染绝望,也不刻意营造诗意,又能让情绪自然流露。在伍尔夫留给丈夫的绝笔信中可以看出某种疯狂的迹象,那些语气略显紊乱却又不乏深情的字句很好地呈现了一个形象:一位女性如何为了爱而离去。

虽然这是一本以作家为素材的小说,却没有过分掉书袋。小说和电影共同之处都在于,这是关于女性而不是女作家。伍尔夫没有被神化,她是那么普通的一位家庭妇女,坐在花园里思考着小说开篇第一句该从何下笔,就像是一个爱好,她因此而忙碌,也因此而闲然自得。

另外,小说交替出现了伍尔夫小说《达洛维夫人》的两位阅读者,分别冠以“达洛维夫人”和“布朗夫人”的章节名,与“伍尔夫夫人”一起共同撑起了二十世纪的女性绝望,却又分别染上了不同的时代印记,比如二十世纪中叶的中产阶级式沉闷、二十世纪末的爱滋病危机。三位夫人像是伍尔夫的不同时代的影分身,也像是她小说人物达洛维夫人的意识投射,言行举止都有了协调性。

坎宁安的细腻文风让人眼前一亮,男人写女人能做到这种程度真很难得。本书的结构继续沿袭他的出道作《末世之家》那种三段式叙述交替的方式,综合另一本《试验年代》的彻底三大段的拼合结构来看,坎宁安真的很喜欢“三”这一稳定的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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