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25 00:33 4 2816 3 mins

枕边微光#036 | 寓言

这一年尚未过去,有关方舟或上船的谣传却更像是笑谈。末日悬在头顶,更有一分警醒意味,所剩时日并不多,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去做最想做的事才是正经事。不管末日是灾难电影,还是恐怖小说,它都有一个结局,至于是光明还是灰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代表终结的那一句点、那一省略号,或者那一空白。寓言不像童话那么温甜,也没有神话那么清冷,它是一抹混沌的夕阳,介于两者之间,传递从神界到人间的喻示。有关末日的寓言故事,其最大功效是说一声让人们怀抱着明天会更好而入睡的晚安。因为比起来,最危险的莫过于日常寓言,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尖牙与利爪摆在我们的身前。

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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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比长篇更难写,这几乎是举世公认的真理。不同于长篇小说可以用数段甚至数章来铺开背景,短篇小说必须迅速带读者进场才行,首段或者说首句是否抓人至关重要。汉娜·亭蒂无疑深谙此道。来看看这本《动物怪谭》的一些开头:

“洗大象的时间到了。”(《动物怪谭》)

“小派和克莱德遇害那晚吃的是炖牛肉。”(《甜蜜的家》)

“玻璃外头站着一家人。”(《保存》)

“安布鲁佐出生时是拳头先出来的。”(《年度最佳杀手》)

“蛇是接收来的。”(《如何活化心中的灵蛇》)

句子都很简练,却将发生了什么表述得格外清晰,接下来要发生的悬念呼之欲出。这种漂亮干脆的开头,能迅速让读者亲临其境,省去了互相熟悉的磨合过程。然而也是一种考验读者的接收能力,因为信息源源不断地呈现,并没有那么多的篇章来让你喘口气,场景接场景的切换,情节加情节的承转,看上去漫不经心的细节却又暗藏心机,期盼许久的逆转高潮又快速平复到了结局。短篇小说的框架使得故事主体更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引发好奇,耐人寻味,余韵万千。至于那些絮语万分的心理铺陈,灵魂升华的形象塑造,命运多舛的主题悲歌,并不是它所追求的目标。

它善于将隐喻当成一种幽默个性。比如《动物怪谭》里这些刻意为之的动物意象,成为了并行符号,与人的生活交织得不可分割。就如那句“你每天都会听到有关动物的故事”,这十一则故事只不过是将这些相关故事处理得更集中更夸大了,是动物狂欢,也是人性漫游、兽性出轨。

第一则同名小说《动物怪谭》是一场预热,以动物园看护员的身份切入这个与动物并行的世界似乎是很合理的选择。从洗大象,扯到了同事有关动物的遭遇,结果越来越多,在这个与动物朝夕相处的环境里几乎找不出跟动物没发生任何一点事的人,这些事一部分是惊险,一部分是幸运,还有一部分是出自心底的情感。人生的遭遇就像拍拍大象的膝盖下方,然后躺下去,等待它将脚掌抬起的那个悬而未决的过程,没什么大不了,怀着信任就可以勇敢闭上眼。

但是,动物发狂究竟谁能负责?看护员并不能彻底驯服身边的家伙,他们充其量只是照料,为之提供方便。至于普通人的发狂,更是始于毫不起眼的小事,人际间的来往会擦出数不尽的火花,这其中有情感吸引的心火,也有矛盾激化的导火。夫妻疏离、邻里越界,甜蜜的家是天天被踩踏的讽刺脚垫。《甜蜜的家》并不像一般悬疑小说那么鲜明刺激,它太过收敛,它又太过明显,收敛的是侦破推理过程,只走了几个过场,明显的是人物关系与凶杀动机,但这些都不妨碍小说后半段的情感迸发与高潮碰撞。这一篇的动物是名叫“破坏王”的狗,它实际上充当了场景串联的使者。

像另外几篇的动物,则更像是主宰故事走向的灵魂所在。比如《长颈鹿的陈情》中,童话般的场景,长颈鹿因为不满动物园的待遇而向管理员提出申诉状,最后现实的童话一如既往地被刺破,却并没有那么凄惨。再比如《斯利姆的最后一程》那只无辜的兔子,被小男孩赌气状地从窗口抛下,被抱怨为什么你不会飞,是多么无奈,童话场景一变成现实笑话就苦不堪言,活生生的玩物总有一天会死翘翘。

死亡是无情的。《如何活化心中的灵蛇》是将鬼魅化身剥皮再切剁煎炒的一盘小菜,它时而温暖,时而冰凉,它阴晴不定,它游离周遭,隐匿其形又无处不在。一条宠物蛇当成床伴,竟有去除噩梦的奇效。故事不会这么简单美好。你永远也无法丈量蛇的神秘。即便你可以将它做成一道菜,却永远无法解决梦中那缠绕不散的麻烦。有时候,梦幻与现实的合体更令你眩晕。

客观说来,汉娜·亭蒂的处女作并非才华满溢,却灵气十足。她将一个个完全可以更惊悚更刺骨的故事写得异常冷静,就好像《年度最佳杀手》结局处的“放下书,抬起头,动了动肩膀”那样,危机迫在眉睫,却还在安闲享受午后时光。生活的寓言每时每刻都在发生,那些暗示与警告早已放出,重点在于,你是否选择去解读。

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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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神话的起源,多数认为是出于对未知、死亡和灭绝的恐惧。探究我们是谁、从哪里来的古老命题长久不衰,而更现实一点,日常生活中的神话投影更是不胜枚举,暴虐、善美、诱惑、勇毅、惶恐、混沌……神话故事已将世间百态一一讲述。

就连世界末日这种悬而未决的“故事”也早已被演绎。《诸神的黄昏》将时空追溯至二战时期的英国乡村,这里有个小不点儿从钢城来到绿野,反而活得更富生机,带着对父亲去而不归的担忧,她逐渐沉浸于一本神话故事书里,现实与传说的界限变得模糊、交融。《仙宫与诸神》就像一本慰藉心灵的孤独书,一点一点填补内心的那一些空缺,为想象舒展羽翅,它包罗万象又机械刻板,它忠实记载也不加分析,诸神形象看似鲜明,却又是那么地符号化,他们光有各自特征,却没有个性,唯一有血有肉的形象却是那个大反派,洛基。

小不点儿并没有对此不解,反而对洛基好感渐生,愈加好奇。诸神间的矛盾纷争怎么看都有些无聊,他们的意气用事引来最后的复仇其实是自作自受,那些荒淫不堪、纵情声色的宴会是场闹剧,那些自傲自大、以身试胆的游戏是场喜剧,相似的故事一再发生,混乱之云时聚时散,无论是神话里的黑水之战还是现实里的闪电之役,都可用悲剧二字来涵盖。

接触神话,也正是接触另一看待现实的视角。拜雅特将个人经验融进这场重述神话的书写里,在诚意之外更带着一分亲和力,用“小不点儿”这一角色引发读者的共鸣以此进入北欧神话的绚烂世界,世界之树,海中之树,彩虹之桥,巨人之国,万事万物无尽美好又被混沌黑暗吞噬殆尽,世界的起源亦是世界的终结。

《诸神的黄昏》花了很长的篇幅来呈现这个神话之国的世界观,巨细靡遗地展现动植物百态、日月昼夜的追逐、黑暗冥海的庞大,在诸神的刻画上就如同一切神话模式的那样符号化。末日之战的高潮,虽华美却短暂,结局不同于童话的美好,而是彻头彻尾的黑暗,也只有黑暗才能旁衬出神话的悲剧气质。

拜雅特出于个人喜好将万物重又复苏的希望结局舍去了,因为她认为那是被后人附加上的赘笔。这一做法让整个掉书袋的故事变得干脆利落,至于作家回忆象征的小不点儿在混乱之后的和平岁月里会逐渐长大,然而那个神话世界却始终永存,它一次次从美好坠向毁灭,黑暗之后又重新演绎整个故事,就像北欧诸神盛宴中那次被吃干净又再度复活的那头猪一样。

最后的题外话是,这本书对于根据漫画改编的电影《雷神托尔》倒是一笔很好的旁注,洛基亦正亦邪的形象跟电影如出一辙,托尔依然那么鲁莽,除了掷锤子还是掷锤子,故事的主角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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