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Salvador Dalí
Side A 遗忘者·失忆钟
当薰衣草紫、睡莲池蓝、猫眼石绿和松面包黄的色屏逐一刷下天空时,棕色皮层般的岩石开始在水边矗立起城堡殿堂那无与伦比的精致细部。水色的清雅时而闪回波光潋漾的迷离。
你来到这里。终于明白了面包松软的持续性,恰好为心之空乏提供一种近乎贪恋的抚慰。总是无能为力地任时光硬化这面包物体与这心性的生长热情。
于是你恍若遗忘了自己,全然踏入这魔性的土地。似乎有声音在劝告,切不可回忆美好与颓败。当下便是毁灭的暂停镜头。
此刻你早忘记是从哪来。遗忘瞬即将记忆的发条扭松,那时光的流沙旁若无物地散发着芳香离你而去。你已然陶醉,但悔叹已晚。当知道永远不可能习惯困顿与茫失,便可停止寻找。
时间的发条永不会让你找到切入的旋转方向,它皈依地照耀着每一个面具下的笑脸或哭脸,一一安抚又一一破坏,万能本性的支撑使其潇洒地不轻易留下凝固的印记。寻找,抖然间成为乌有的空城。
你不必害怕迷失,也正像不应惧怕时间的流逝。
看到的那些枝桠脱去繁华的衣饰,不觉凄清地甘愿在风中屹立。你可以走过去抚摩苍凉,也发觉自己的衣裙被调皮的风换成印象黑洞中马赛克拼贴。那时光流光溢彩地在每一条间隙中温情流转,你揉一下眼,再揉一下,仿佛在自己身上看到小时候的滑润,又眨眼间风裙一转,那褶皱影射的苍老无比贴近地提醒着你的遥远。
提一下裙,在抬头的刹那,猛然惊醒漏失的时钟。如此具象但又冷漠地突现你面前,没有滴答紧促的致命乐点,没有飞驰而失的速度螺旋,宛若睡莲的绽临水面那般幽秘而静默。
你无法触摸它。因为你不在现在。你遗忘了过去,而又来到过去。
这时间的迷津布阵,建构着梦幻与现实的种种永恒。哪怕是假设的瞬间,质疑的霎时。
时钟在干枯却毫无死象的树干出现。在无半点根基的平台移动与静睡。也在半人半兽的脊背上飞行。那时你前脚刚迈出,这空间如同错位一样,打了一个喷嚏。
所有时钟渐渐软化,流淌,轻扬,如水。
波浪的异常纹样,给平台的赭褐壁镶了一块金亮突兀的装饰。
那软化的空间,且不会像水流般消失殆尽,但时间被软化后会不会错失了本该存在的事象与记念呢?
半人半兽静谧地沉眠,睫毛优雅地挑逗你每一个泡沫状起伏而亡的欲念。你自然在它的睡相神情中找不到半点答案。于是,你只好对自己摇头。
土地稳沉不动,空中的流气将空间的推进吹向极限。极限之内的平台上无根树伸手而出的枝丫,俨然一拐杖支撑着时钟。你担心它会自动脱离主干,携软化时钟而坠入轮回流转中。人一老就靠拐杖打点着暖色调的余光,拾拣着往昔记忆的脚印。拐杖的一点一探,敲击着时间无迹可寻的脉搏,又测绘了抽象虚无的的流年具象地图。
风把不知几重过去的红棕败叶散飘到视野之外的荒原,你也不觉得冷,没有感受到孤立的单薄。无法凝视远方无边的澄澈,比起那里的鲜明归属感,你现今所处的时间错乱的空间荒野更具存在的魅力感。
当缺失与充盈共同流淌在失忆与回忆的河道上时,可以淘回能指点迷津的坐标也只有那份沉静。
不要苍凉地赞美时光。不能自负地轻视时间。
当你终于发现钟盘上那紧攒而聚的黑蚂蚁时,凝聚起来的焦虑开始侵入你心,那蚂蚁脚触相碰的讯号,比时钟急跑的警鸣还要猛烈地侵噬并消融了属于你又不属于你的时光。
你拖回蓝裙。逆风而逃。原来,你只是也只能是个遗忘者。
半人半兽幻觉般地眯着眼望着娇小的你这仓皇一逃,仍悠闲地驮着软面包的时钟,打算游走下一幕空间里的荒野海滨与枯树平台。暗色与亮光呈调和状凑成视觉的原始梦境。无法透视的黑暗,亦如深渊,罩住一切意外遗失的记忆。皆沉溺,又静谧。
当你逃到另一个紫、蓝、绿和黄的色屏天边时,这个叫达利的男人在天空中抚着若有若无的小胡子,似是而非地对你说来:“时间是在空间中流动的,时间的本质是它的实体柔韧化和时空的不可分割性。”
那时刻,你开始微笑。坦然看你的过去被自己遗忘后在时空漫无边际地延续。延续下去。
他也疯狂地大笑。天一下就黑。你早已明晓。
Side B 所谓的永恒旧好
那时候的达利从早期反叛宗教同时又请倾情神学的矛盾中,淡然画了下来。沿袭着众多古典派的着色技法,抗争那学院派的陈旧方法,开始实验达利式的色彩。毕加索称赞他,他也敬重对方,但又不无张扬地说自己的色彩比毕加索运用得要好。
于是,在达利癫狂叛逆之后,稍趋平和地产生其沉思时期的梦境之作,将弗洛伊德的潜意识转移到意象的外延,且毫不掩饰达利自己狂热的野心。就像《记忆的延续》画作中呈现的轻盈与静然那般,达利将惧怕与欲望隐蔽其中,缓缓渗出,一点一点地消散矛盾。
时间被他处理得具象物化,软弱而又易于崩溃,甚至被托以软时钟的柔韧性,那些或静止或空洞的时间理论通通在色彩面前黯然失色。生机的力量在达利的笔端流淌出对时间的抗争与缅怀。其实,想表达的意境之深远是无法预测和调控的。正如时间无法成为你我手中线那般清晰明朗而有走向。
达利将时钟分配到每个拥有纪念与瞻望的梦境中,仿佛对记忆或印象做一个母本的胎记,不被各种眼光揣摩后的私化给磨灭。时钟从此成为一个典型的达利式意象,皆软化而柔韧。两指针在6与12的垂线附近,预兆着每个黑夜白昼的模糊边缘,毫无界限之感。时间早已在他的潜意识下变得错乱且能为人所控。这抑或是人的万能还是时间永恒的断裂?
蚂蚁的聚集意象成为时钟的旁附陪衬,像双子星一样立着欲念的另一面。达利以为,那是焦虑的自然化结果。
时钟软至流淌,能象征的广义时间早已被赋予消逝的命运,但又正像记忆般永无殆尽的状态。时间处在半流淌半静止的片刻便更具平和感。但是人永不会那般顺从自然,焦虑好似蚂蚁的无意蠕动,那么地无目的无意识。
或许达利脑内营造许久的梦境天堂,仅需要即兴地派出几根神经便能搭建而成。
色彩的明媚与深重,只是记忆中不断更替的舞台背景。那种超越现实的晶莹感,却被人绝望地希冀能成为真实存活在生活里的每个转眼。
无法推翻和不断梦想,是记忆在时间中得以存在的依据和确属。
达利说要推翻时间,便大玩软时钟与拐杖树枝的对手戏。从每一个拥有时间惧怕症的迷案中,他却又以宽悯的情怀夹杂着贪恋注视着时钟欲坠而不能的瞬刻。
当保罗·克利在慕尼黑分裂派中,以蓝色情结那轻柔化的音乐元素,将鱼与各种配置物游翔于时间的循环衍生当中;当康定斯基以非具象的色彩构成,来捕捉即兴灵感与符号激情的刹那永恒时,达利对应性地铺开一条开满软时钟柔情花朵的道路,说是通向未知与永恒,但布满坎坷与残忍。
正像达利本人最喜欢的词语Espana,西班牙语义为荆棘,这条道路诞生的片刻安宁与间歇恐慌,让人行其上无法瞻前顾后,无法划开真实痛苦欲望的焦灼。
荆棘的隐形蔓延,将时间的前景后方置于了停滞的睡眠休克。人无法欲其回流,而时间又缓缓流逝但从不流逝彻底净决,卡在其间,人便触摸到赐予的残忍礼物。
于是达利后来在自传体《我的秘密生活》的开篇宣言中,便张狂大胆地向众多事象挑衅,其一矛头便是“时间”。
“反对时间,拥护逝去的时光。”达利将时间这对人类致命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磨得光亮尖锐,背刃上的惋惜使对立面的反抗行为显得温情些许。
时间无法具象,才更具威严与客观。软时钟、松面包、黑蚂蚁和空抽屉还有长拐杖,这些达利化的意象将时空的些微与宏大展现得冷静的焦虑与残忍的平和。
或许揣摩达利对永恒的理解,不在于客观的实体,恰在于 无限膨大的真实内在心性。物理时间的不可靠性,切换入心理真实的内敛世界时,刻度的旋弛前进才或是心灵时间的刹那永恒。
对往昔逝失的不断追忆,只为将自我记忆延续到现在。而现在的时间轻鄙你的主观臆想,流淌到了将来,你无能为力地注视,又心怀美好的回溯。那所谓的永恒又在哪个流段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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