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9-18 22:28 2 11324 12 mins

我们只是一层薄雾:Assassin

先来吐舌头,我终于写了。

不管之前多么雄心壮志,现在只想摇着那个写不出来硬要挤的家伙说,求求你别这么幼稚了。于是我不知道这东西到最后会不会偏离构想让我失望,虽然现在已经让我失望了,但这是局部嘛。

两年前的天真,现在我重新整理。却发现一片美好,与奸情!在情节上依然是弱者,语言上已经退化到一定程度的简陋了。(滚,简约主义不是这样来的。)

有关文本的一些解读等写完后再来致敬。

跑题。assassin这章标题是两年前便确定好的,现在猥琐不正经地回想,这注定是用来写暧昧男同的章节么!两个ass一个in,嗯,很好很强大。只可惜了我们纯良可爱的泓野,你要捂着私处大嚷,我是处男!

不,我可以让你当攻……

把这篇两年前的旧作重新扯出来扩充,出于自己对结构的迷恋。虽然修复得再美妙也无法还原当时的种种设想,但这是第一次对长篇的尝试。

如有生涩,都请见谅。

这是写给你的小说,你知道,不管我们有没有见面能不能见面距离都不能改变一切,从四年前到以后。从你的那篇《Soulmates Never Die》里获拾的信息,我会在这篇里反馈予你,好比之前通信那般。这是只献给你一人的小说,那么我便不会考虑任何他人之眼,只要你阅读,便是我这番自娱自乐最大的回赠。所以想到这点,之前我对文本/故事的可读性的担心都显多余。

我知道“保持如一”的信仰,于是我想把此类热爱呈现予你。

不管以后的我们与之前的我们偏差有多远。

四。这是一封长信,没有送信地址没有邮票邮戳也请你查收。

在旧站“庞普洛纳”一万五的旧文《我们只是一层薄雾》在本篇更新完前将隐蔽,人设与关系皆缘出其中,但不希望提前互相牵扯。

暂时就这样。

assassin_080409

——谨献给挚友agina

Assassin 刺客

1.

泓野欲言又止,推推门,透过门缝瞥见床上的他正捧着一本厚砖头的书看得入迷。那是在知了发春浪叫的午后。他正掉进一个兔子洞:黑魔法杖一挥,老者对他说,你乘坐的贰零捌号飞船已经检修完毕,请带上你的失忆年糕上路吧。他把年糕偷偷地藏在舌头底下且小心翼翼地含着,假装告别,老者欣慰地转身,他快步跃上升降梯。

嗤啦嗤啦——咔。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地球上的美少女相册老实安稳地被夹在裤带下,喏……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基因配种对象,他想像着以后如何对同胞夸夸其谈,涉及妩媚微笑邪魅白眼或者翩翩裙尾幽幽肤香。但是,在三百三十三亿光年的穿越之旅过后,那些少女们注定将成为一个对照苍老的凄凉回忆。我,等不了你。

于是,他曾向老者提出一个要求。一个少女。一个十四岁未满的孤女。他决心强颜欢笑面对家乡的权势人士,是的,和谐外交已经不是我们要继续下去的了,请启用A-02号方案,蓝星(地球)已经沦为粉红少女星,身为一个以霸气著称的Aa'A桃子星人,大举进攻不失风雅、软式讨好毫无必要,现在正是越界的最好时机。然后,上级定会摆出架势,剔除远距离航行带来的障碍,正义(后殖民)军团还是会坦荡荡地驶近那颗曾让无数桃星人艳羡不已的被蓝色之海环抱的地球,但,现在它只不过是拥有一群随时会泪水决堤的美少女之你来我往无不相干星球。

他启动记忆航线2,敲下热键,之后舒舒服服地躺在漂浮椅上假眠。刚迈入螺旋空间时,飞船习惯性地一颤,迫得他一仰头便将失忆年糕吞下去了,真糟糕,他急忙跪在合金地板上用伸长一倍的食指去抠挖尚卡在咽喉的年糕。最后甩在地上的仅是原先一半的黄褐糯米团。

我得去看看仓库。他清清嗓子,有点踩空地迈了几步。

顾吟捷提提左脚丫,黑拖鞋再度保护诱惑裸足。啧啧……泓野撞开宿舍门,佯装刚从外面打完篮球回来,用手擦额头上因忍耐憋出的汗珠。

“刚才你手机响了,她的。”

“噢,帮我拿过来。”

“你怎么不自己——”

“热啊!我要先脱衣服!”泓野双手一翻,上身已然赤裸,低头瞅着对方那只脚泛出遐想,夜间最美的明灯其时就在床下,我爬上铺一次便是自我逃避一次啊,顾吟捷。“嗯?怎么了?”他把书放下,起身从书桌上拔下充电器,将手机递给泓野。

“谢谢。”

泓野看也不看对方一眼,给屏幕解锁后便回拨了过去。好好知道了我一定过去晚上几点啊九点啊好的好的要不要把他也叫上行吗我知道了。顾吟捷重又躺下去,双手垫在脑后,一副刚睡醒的迷糊样,“干吗叫上我,对喝酒我又没兴趣。”

“我能帮你挡几杯的。”

“就你那肚量,还不如我自个儿上。”

“得,聚会就别装风雅了。大伙儿都是朋友嘛。”

“……我去洗澡。”

泓野靠近,以最无赖的姿势向顾吟捷的床倒去。

“喂,别乱翻我的书!”

他走近缩靠在食品柜边的少女,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emily,她也没个好语气,叔叔你已经问过一遍了。对对真是抱歉,他有点懊恼地敲着脑袋,随后也靠坐下来,他和她以同样的姿势抱着膝盖。她在十三分钟后问了一句,我会去动物园还是实验室?他摸着她那刚盖过耳朵的金发,露个微笑,带你去游乐场呢。

2.

手心开花,我撕裂的绝非朦胧诗句,那张面庞被风吹皱,多少次转身只为一声再见一回挥手。泓野放下黑色行李箱,却盯着眼前的床位牌发怔,他是谁他长什么样今日之内定能揭晓,于是只需等候。身旁的父亲推着自己的手肘,泓野才连忙投身到整理工作中来。

他提着一小袋CD,从身后拍着泓野,嘿兄弟,你睡上铺吧。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顾吟捷,泓野堆着讨好的笑容搭上对方的肩,哎,以后的四年就让我俩好好相爱呐。他的脸顿刻一沉,房门适时被推开。顾吟捷极为认真地握着泓野的双手,好好相处吧……

在短暂的礼仪往来阶段,泓野觉得,顾吟捷这人忽冷忽热,这真是让自己纠结。当然做好防线无可厚非,在持久战中己方的耐性应胜于对外的攻势,为了最后的胜利,泓野咬紧牙蹲在阴冷黑暗的地道里身都不敢翻一个。可是,很不幸被炸飞。

顾吟捷指着前方,那是你高中同学吧。泓野顺着看过去,折回来时却发现身边这家伙不同以往的兴奋,在再三询问之下也只好应答,嗯嗯是的你知道了还问。确认一下嘛,顾吟捷说,气质不错,哪天叫来一起出去玩。泓野说,哦,好。

迷离灯光,迪厅,她甩开长发,轻轻扫着他的脸颊,听说你为我准备了一个节目,可不要告诉我只是跳舞哟。他拉着她的手,跃过舞台穿过雅座,躲进狭窄但相对安静的洗手间,他松开她的手。节目便是……嘘,他捂住她的嘴,让我们先闭眼。哦哟,真会玩花样,她乖乖地合上眼皮。在湿热的触感之下,冰山持续上升,碰撞,裂,欲念漂浮而去,她知道一个吻的赐予有限,于是用手抓住使者。喂,鲜花都枯萎了,圣母大人将如何惩罚你呢。

他差点就将她的唇咬破,要王子我不是,要恶魔可以倒贴,请问你的笑容能保持几个夜晚。在信息传递、接受、消解之后,言语已遁入空门,手势是或恶劣或真挚的暗示,我可以抱你与你应该吻我不过一方主动一方自愿。最终,她的指甲划痛他嘴角,轻微一笑,是不是再来点烈酒止痛呢。不了,我喜欢这感觉,他再度挽起她的手,跳出黑暗空间。

记忆闪回。泓野知道任何劝说都无法阻挡这一趋势,那夜顾吟捷与她推蹭着彼此从角落踱回来时,心中迷雾倏地消散。于是跳上台,像小丑般舞出奇怪的身姿,却一派释然。

顾吟捷拽着泓野的裤腿,硬是把他从舞台上抱下来。干什么呀快放开我,泓野僵硬的脸上淌下饱满的汗珠,恰好坠在顾吟捷那看似放纵风情的锁骨上。瞧你瞧你一脸的疯相,我们回去吧。

他却紧紧地揽着他的脖子,嘴唇一个劲地在他颈间磨蹭,我是你的天使却与你擦肩而过,不哟,你插翅难飞。他拍拍他左右摇摆的脑袋,对身边的她做出无奈一鬼脸,我知道……她抓着他的手一起放在他的腰间,先送他回去吧。

梦中女孩说了句“你这个骗子”,泓野向前一步追,女孩蜕掉面具,噢,原来你是顾吟捷,我哪里对不起你?泓野甚至跪下身,祈求之手伸出,别走别走,别走呀。

顾吟捷拍拍身下人的脸蛋,三下,然后泓野睁开眼。第一句话却是,她呢,我还没抱过她呢居然就天亮了我口好干你快去上课吧。面对泓野的语无伦次,顾吟捷扔了条毛巾过去,擦擦吧满是汗。

你帮我擦!泓野一赌气便又躺下。

3.

聚会上,泓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主角之一。

她坐在泓野右侧,向后斜着身子来与顾吟捷说话。泓野正与其他人谈得热火朝天,手臂一挥一落满是大将风范,筷子不停拿起又放下。我需要你的鼎力相助;那当然,以后还要靠老大您来混呢;不敢当,小弟不才以后恐怕要家里蹲一段时日;不是听说有家外企很看好你么;想也不用想老子直接冲到头儿那里说,不给加薪我就拍屁股走人;哈,人家不炒你才怪;乖乖,你不知道啊连犹豫都没用半秒他立马答应了。

顾吟捷嘘了一声,将红酒浇在泓野的后衣领。不等对方拍大腿回骂,她便凑上前。顾吟捷看着他和她接吻,泓野的脸酒色微红,却像沾上灰尘的灯泡,被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本以为观望只需要带上有色眼镜,却不觉污点早已缠上镜片。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人,电视剧里的霸道豪言在现实里只成脆弱不堪的矫情告白。顾吟捷咳了声,推推泓野的背,我到外面抽根烟。

她仰头一视,意思是你不会就这么走了吧。

他摇摇头,摆摆手,微微笑,仿佛此间只剩下你我她,三人一台冗长的戏,却演得乌烟瘴气一团糊涂。那是自然,泓野说,我们每人都是单箭头,义无反顾地只想刺破幻想气球,可是,它提前爆裂。

噢还有,给你钥匙。泓野抓住顾吟捷的右手,瞬即将车钥匙塞在手心,静静掩合。那你呢。我不回学校了,今晚。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离去。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手机铃声渐行渐远。

她一脸冷静却不失得意地拍着泓野的手背,来,给你介绍我的男朋友。泓野这时候真的是吓的筷子也掉了。你好你好,自己之前并不是没有给对方敬酒,可是关系尚未挑破时一切都那么祥和,谁是谁身份都不重要,我们只是在消磨夜晚。

只是,顾吟捷你到底在回望谁。

4.

电话。

我妈把小说都没收了漫画也就罢连名著都逃不脱唉/那我给你寄一本过去/好的这回我真成地下工作者明天又是摸底考试这可刚开学哎/于是请加油/不管啦周末你得请我吃大餐/是是是我的公主/对了我今天收到你的信了回头给你补故事就这样拜拜/拜拜……

一步童年,两步青春,第三步爱情。书中的纠葛在外人看来永远那么戏剧化,失真的质感,还有脱水的幻想。顾吟捷知道,结局只是用来向读者交差,过程才是通向内心的多元岔道。一本小说,两本诗集,第三本人生。桌子上还摆放了一打CD,纸屑无处不在,垃圾遍地,你,以及我,难逃此劫,劫,是诱惑的心,心,不是纯正的酒。

他躺下来,静静听着宿舍剩余两人的睡眠声。以此催眠。

他躺下来,静静听身边少女唱着地球上的歌谣,不禁回想起故乡的风之歌。问,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干什么。答,当一个歌者不算太幼稚吧。问,你能给我唱一首欢乐的歌吗。答,刚才那一首不就是么。他没说你把我唱哭了也没有说这歌太哀伤,只是撇过头,任黑暗侵蚀所谓的面目。

伪善之歌,少女开始自言自语,孤儿院里的奶奶们会完整地唱出词,而我只记得这欢快得讽刺连连的调儿,也许你会喜欢,也许只是一种乏味的重复。我不知道,他干脆坐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重复的永远是内心执念。他已经忘却己身前往地球的重任,现在只清楚要把身旁的少女带回自己的星球,但之后,他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失忆年糕是为了遗忘在地球上所见的政界与军事机密,并非美好的少女之舞与丑陋的地洞之男。老者说,你是使者但也是入侵者。

没错,我的目的双重。邪恶与亲善各占半边脸,可是我照样英俊。

他把少女揽在怀里,内心欲念如潮涌,却被惊雷吓退,一片安宁。海滩上的残留物中有种像蛇的生物,一扭一摆一伸一缩,头却是蜡烛燃着明火,少女说,那是画家的幻想之物。但他转念一想,那仿佛是地球人的守护灵。他问,为什么你们都惧怕老去。

不答。

他知道以自己的面貌在地球上大约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但实际年龄却已是810桃龄,在桃星,千岁不过是刚成年。但以正在“发育期”来为自己欲望作借口,是极不谨慎的,尤其是对方还是个不满十四岁的少女。要知道配种是冒险,护送才是安分投资。他也不曾奢望加官进爵,只求这段航行经历能让余生嚼得有滋有味。

冷吗?

怎么会冷。

我才知道你原来是自愿者。

即便不是自愿,也总得有个人站在虎口吧。

你当成冒险?

不,诚如你所言,我们去游乐场。

5.

泓野与她告别,只身一人前往“塞克隆星球”,这是一家咖啡吧。去年此时,被顾吟捷拉来通宵,说什么没有你在身边我无法安心看书全是扯淡,他知道他不过是苦闷。那时候她正与顾吟捷闹得荒,一日三餐一天三吵,无事生非却不因道歉而相安无事。

他那时候就趴在桌上睡着,翻开三分之二的漫画书,一杯喝了五分之四的咖啡,泓野的偷袭停在两人距离七分之三的断点。然后一切退回。顾吟捷揉着眼睛,随口说,你今天怎么如此安静。

今夜。无人入睡。

泓野续了四次咖啡,开始和刚进来的大三女生闲聊。在家常琐碎绕了三四圈后终于冲向情感靶心,你肯定是为之困恼吧。泓野当下便拍大腿,我哪里是为之困恼,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可是这样也很幸福。

幸福……哦是的,就在身边。泓野揉揉手腕,换个姿势斜倚在柜台,向女孩要来了小说,随意翻开,冷酷仙境,你的我的。她说,这个所处的世界也许只是一个对照,你被囚禁被钳制,生不如死,但死了就能超脱吗,或者说,说不定梦中的你正为这境况窃喜不已,对了,你信神吗?

不信,我只信“我”。泓野特地重读了后一个我。他为这难得认真的谈话折服,身边的她,深蓝短褶裙,白衬衣白大腿,竟让他遐想联翩,然而抬头望,黑框眼镜代言的是神秘与知性。她用手撑着前额,如陷入思索那般沉静,我真想逃离这个世界。

失眠?

类似的折磨,要不然也不会待在这儿。

我相信。泓野开始仔细地读这本村上的书。从夜里两点到凌晨五点,扫去了小说的大半。其间偶尔与女孩说上一两句,对方大多时候瞅着咖啡杯思忖,四点半,女孩趴在桌上睡了,刘海遮住半边脸仿若情人的手掩盖了欢爱的事实。喂,我想你想到发疯,但是你永远不会知道。

当故事分岔时,便是迎上坡路的当口。泓野把镜中的那个自己掏出来,精心打扮,美艳登场,以诱惑王牌的惯有风范朝着路人微笑问好,请买单,买单。可是强来的施舍向来无质量,金钱被烧光,保留的灰烬染黑了记忆,那个假想的自己索取了付出了却也牺牲了。你知道,我知道,他不知道,当凝望可以穿透表象平静的焦灼肉体时便已经不能用单纯的迷恋来定性此类行径,疯子自命疯子无非是找个可以做疯事的借口。

顾吟捷从梦中惊醒,逃犯刺杀了警卫,却被女子诱惑,童年的好友俨然一副小人状,出卖了你,你揪着逃犯的脖子摆脱那女子的拖拉拽扯,从天台上一跃而下,很不幸,你最终与逃犯口对口手叠手脚靠脚,逃犯说,顾吟捷我知道你爱我但也不用这样吧。那张面孔,竟是之前把你困在实验室里的好友,那个声音,传达的信息是“你去死吧”,接着毒雾泻出,一串笑声与一阵干咳。

很混乱,我怎么会想起他。

泓野从书中世界抽身出来,却发现女孩早已离去。咖啡店已经在做早餐营业准备,他要了杯热牛奶,喝完便走。

回到宿舍后,下铺的他还在睡。泓野歪着嘴巴,回想昨天的一些对话,与他的一些嘴部表情,微妙的肌肤暗示。撇开喝酒的情绪,只剩你推我蹭的暧昧表达,他总是轻笑,泓野举起的酒杯映出扭曲的怪脸,那时候她正与他倾谈,他欲拒还迎的手可爱到让泓野喷饭,当时就说了,“你要摸就摸,人家也不介意。”她点头;他低头。

泓野低下头,闻着发香犹如掌控了猎物的体味死追不放,小心翼翼绕开雷区,将彼此间距缩短到近似无的那一刻,顾吟捷睁开了眼。

顾吟捷抽了口气。泓野保持姿势。顾吟捷向后仰着身子爬起来时,嘴唇无意擦着泓野的嘴角。这一切不过是二十秒之内的事。然后他开口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泓野一抹淡然的笑,“从见到你那天,不,从见到你名字的那刻——”

“我问的是你的事,你明白吧?”

泓野这倒有点羞涩地挠着鬓角,“这……从初中开始吧,嗯嗯。”

顾吟捷嘀咕着什么,但泓野没听见。待泓野重新挺直身子,顾吟捷以最快的速度套上拖鞋,躲进卫生间。泓野瞪大了双眼,两手直摊。何必呢,我又不会吃了你。水声咕隆却不成欢歌。

他把自己关起来,任凭使劲敲门如何喊叫,都不理会。

泓野移来凳子,坐在桌前写他的名字。三年前,自己曾用食指在顾吟捷后背写字,顾吟捷不可能猜不出,只一直笑,踢打,快滚回你自己的床去!我不要我有恐高症就和你一起睡吧,当然玩笑话是这么说,心里惧怕着,手却揽住他的腰。

三年后的今日,泪流洗面垂首自责都不是泓野的做法。他拿起手机,迅速拨号,喂宿管吗我们房的马桶坏了嗯425室好的谢谢啊。

他起身,舒了口气。然后走出去。

6.

就像未曾发生过骚动那样,人群依旧有条不紊地东西南北流动,在烈日下行走,从过程走向某个定点,高潮暂且告退。泓野疑心,自己皮肤过敏是不是因为这天气的缘故。离开树阴,他在玻璃门前拦住顾吟捷,接着两人一起踏进图书馆。

正全神投入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结局部分,泓野连顾吟捷离开的起身都没发觉。肩头被拍了,才醒悟身边人已成身后人。顾吟捷把椅子轻抬,小心放归原位。我要先走了,她在外面等。

哦……泓野若有所思地点头。故事的结局是不是遁入虚空之门已经不重要了,他暗下决心,扭转才是梦境的启示所在。那晚咖啡店里的女孩虽寂寞,却流露出“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要特立独行”的气质,于此,现实果真与梦境成对照,假若蛮力巧劲一齐上把这个沙漏斗跳转,那么美好便不成幻谈。

不管怎样,你总在这个漏斗里。泓野合上书,溜出自习室,一路急追。在大槐树下的交叉口上,大喊她的名字,等等,极为自然地化为路人走在她他的左侧,只与她交谈,只看他一眼。

那时候顾吟捷咬着下唇,明显受到某种冲击似的显得很格外沉默。泓野直想跳过去将其抱在怀里,来,给你温暖胸膛的安慰。她其间插了句,对了下周我要去外地实习了。

顾吟捷依然没表示。不过她是朝着泓野说这话。

于是泓野装作很惊诧却很兴奋地回话,那我们今天一起吃个饭吧,对了,把你上回那个“男性”朋友也叫来。

他故意强调这两个字,顺便抬眼看顾吟捷的反应。可惜,死水无波澜。

她没有丝毫不自在,但回绝了。借口这东西很好扯,谁也没必要去追究真实情绪。把她送至宿舍楼下,泓野拍着顾吟捷的肩,却先行离开。

我要先准备台词,这是泓野给自己的借口。

另一方面,顾吟捷在这个午后四点,奔回宿舍,便又倒头大睡。世事喧嚣皆与他无关,清静,梦中乐园早早挂牌,小丑们差不多死在厚重的演出服里,只要一把火,便可令故土重生。但故人不再。

晚上九点,泓野拎回两瓶冰啤,直拽起睡得正香的顾吟捷上天台,宿舍其余二人面面相觑。我知道你还把我当朋友看,泓野咬开瓶盖,不,是当兄弟看……对吧?当眼光投向瞳孔,却被一阵揉眼打断去路。顾吟捷接过啤酒瓶,灌一口权当清醒之用,你要说什么?

她今天已经告诉你了吧,我就求求你放弃吧。泓野直盯着眼前人的手。

放弃?顾吟捷一脸懵然,我坚持什么了?

谈话到此结束。比泓野想像中的要糟糕。但是好歹两人一起并肩喝酒,这是头一回,兴许是最后一次,在月色下,浪漫成了矫情,沉默化为黏质薄膜,裹夹着彼此。

他想握住他的手,于是探出,被拒绝被驳回被躲闪,于是再尝试。

7.

日记。

我是一个不擅记录的人。把行径言辞与内心所想全盘诉诸在这个本子上实在矫情得毫无必要,我知道我会忘,但这种事情不就是忘了更好么。虽然等以后等我老了再来看,此类无关痛痒的呻吟也许被酿成了芬香的美好。然而面对斑斑皱纹而言,这种美好算个屁啊。

你知道我在看你。你也不知道我如此看你。

妈的,我要在这个怪圈里徘徊多久才能解脱,如果亲吻便能解除魔咒,那我今晚就要下手。还记得去年我们班出去露营时,还是你的强烈要求下,我与你同住一篷,彼此打闹闲谈,才不知什么流星雨许愿这等小情调的事。

你说很清凉,是说我的胳膊。我开玩笑地说,来玩冰箱游戏。你说好。反而是我不好意思了。我说,你和她还在冷战。你说,僵着呢。我还劝你主动点,如何如何。

结果到了你们和好之日,我的庆贺又成诅咒。我逮住在饭馆门口亲吻进行时的你和她,恭喜了。这句话的化学作用却是,她死命挣脱你的怀抱,而你却强制着继续玩嘴对嘴。吵架爆发时,叫我滚边我也没有滚。据我这个最清白的旁观者观察,她绝对是真生气,但肯定不是因为这件,而你呢,却一直是当成玩笑,敷衍对待。

你和她闹了这么多回,我已经见怪不怪。但你的坚持真让我惊叹,也正是这点,我一直在祝福你。陪你买生日礼物,陪你冒雨去买药……我亲吻她,就像最普通的兄妹问候那般自然。

但是你都会皱眉。

那样有点愠怒的你也很可爱,于是我经常如此挑逗你。而你只当我在调戏她。最严重的一次是奔过来拧开我的厚脸皮,很严肃很严肃地警告,不准再玩。我吐舌头,朝她眨眼睛,也很乖地退场。要知道我和她是多年的好友,亲密已经不能用行动涵盖。

更何况她知道我的事。

同样是去年,给你过生日,她拖着我去逛商场。把我当衣架子使,纤纤小手攀上来为我系领带时便很随意地问了句,你喜欢他很久了吧。我不用点头,光用沉默告知一切。她很欣慰地抱了我一下,真心疼你。我说没什么。请她珍惜你。

导购小姐煞风景地走近来说了句煞风景的话,“怎样,您男朋友穿上去挺合适吧。”她松开了怀抱,那刻,我感觉直坠冰库。

如今我很干脆地站在她这边。并不是说我支持我臆想的幸福便否决了她的,而是希望你给我们拿出个态度来。

要知道,我今晚是强忍着多么焦灼的心绪来写这些文字。试图平静自己,却抵挡不了你的一句梦话。这是多么难堪的场面。拥抱你便能停止思考,我会一直拥抱你;拥抱你会把你从梦中拍醒,尴尬的相拥还不如不要。

但是我会等待。

正如你今晚向她所表的决心那般,我也同样。

写到这里,你呢喃细语吐出一个名字,很陌生,却让我不禁一颤,那也许是你全部的秘密。我望向你,微红的面庞没有一滴汗。

很平静。仿佛我未曾刺探过你那般。

对不起。

8.

醒来时头异常地痛,却用被子捂住脸继续睡。陷入无梦不自在的怪情绪里,很是没辙。顾吟捷憋了十来分钟,掀开,爬起来喝水。再返回。他们都去上课了。他们都乘坐云霄飞车去向一个天旋地转的世界。他们再也不回来。他苦笑了下,打开电脑,等待,边玩小游戏,边聊天。

半小时后,再度投奔床的温暖窝。挑开书签,继续上次的阅读。顾吟捷心想,要是自己是外星人,便一定要当地球人的英雄人物。

于是,救赎一说总成为虚情假意的幌子。鬼知道你的诚心实意是不是包装出来的摆设。顾吟捷摇摇头,艾丽丝你真是该理智时不理智,当然,期盼与强求同样不搭调,在没有自由的年代谈自由本就是一种荒谬的行径。

电话响起,摁键。

她在那边告别,风声与哐啷哐啷的机器撞击声。他这才醒悟原来已到星期一。他说着祝福,很小心地将不舍都按进肚中。她说了谢谢,等我回来时扑进你怀里你可不要拒绝啊。他说了不会,然后挂断。

扔。

把能扔的一切都扔掉。回忆首当其冲,回忆却顽强如魔。顾吟捷斜身躺下,书撇在肩下,被推至地板。啪——啦——书页散开,也不心疼。那夜他抱着她说着一切能想出来的情话惹得她阵阵嬉笑却不知微寒不知隔阂忽至,她只说,你并没看着我,他一阵惶恐。

在黑暗中,英俊与美貌皆成赘物。他试图用最炽烈的侵袭来俘获她的那些不安逃兵,但是未果。在肌肤的另一层暗示下,防备被解除,她安安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他如狮子般试图叼走她之梦,超现实式快感持续扩散,可是她说,请带我去世界尽头。

顾吟捷再度醒来,是中午时分。正准备拨泓野电话让他带饭,就听到门外的大嗓门叫嚷着“顾吟捷快开门”,也不顾衣裤有多不整,挪过去将门打开。转身。

泓野一脸无赖地将下巴倾靠在顾吟捷肩头,紧挨着他的脖子,泓野故意说着“好香”,却将饭盒提在他眼前。

顾吟捷一把抓过塑料袋,不顾泓野的“重托”,向前走去。

“哎——我好心为你带饭,连句感谢都没有,真是……的……”说到后头,调侃的语气陡然哀怨起来,泓野干脆奔去洗手。

干净的手。还有干净的身子。

“谢谢。”

虽然是被中午走廊喧嚣噪音掩盖的两个字音,但在满心期待的泓野耳中是格外响亮,于是很神经地过去拍对方脑袋,却遭来狠骂。也可以毫不在乎,反正现在是二人世界。

吃完饭,顾吟捷一声不吭地绕过身后的泓野,在自己的床位前脱尽衣物,接着走进洗浴间冲凉。在沉思中缓不过劲来的泓野突然被吓到了,虽然这大学三年彼此坦诚相见也不是稀事,但在这时候濒临崩溃的边缘,实属火山喷薄似的冲击。泓野像只死缠烂打的癞皮狗,贴着浴室的门,说,“我喜欢你。”

水冲击着瓷砖,滋滋不断,是牢骚。

泓野加大音量,以平生最好的普通话水准,无比清晰地将那四个字读出。在同时,门里的人也回应了四个字,“你说什么?”

转身,那么结局昭然若揭。泓野不甘心地捶着有机玻璃门。此时身后宿舍门的开启让惨烈变得轻松起来,室友问,你在敲啥啊,门外都听得清脆。泓野一脸鬼笑,喏,我给他送内裤呢。室友说,送个屁啊,直接光屁股出来呗。泓野一本正经地说,不行,他怕羞。

顾吟捷大声驳斥,妈的你才怕羞呢!

泓野虽然懵了,但很快反应,快开门啊你快开门我憋不住了。

室友明白这不过是个闹剧便走开了。但是泓野还当做戏般一脸颓丧状死贴着门玻璃,嚷着“求求你快开门”,循环往复,极似猪嚎。

躲在里头的顾吟捷双手撑着壁,任水流从头灌下,脑内却一团混沌。

闭眼。两者皆闭眼。他握拳恨不得将墙砸裂,然后可逃逸而出,密室只为妄言铺垫;他掐着脖恨不得全力嘶吼,却无能为力地倚墙而泣,于是泪流为矫情掩护。

如果你愿意出来我只会好好凝视你,别的什么也不干,什么也干不了。

9.

喂——

泓野光着上身从楼道向下挥手,像个疯子笑得格外开怀。已经差不多走到公寓门口的女孩转身抬头看时,禁不住用手捂了下嘴,很快也坦然笑着。泓野趁机说,上次的书还没还你。

你先看,我不着急。女孩说完便回头走了。

我看完了,谢谢你!泓野的大嗓门让女孩又回头瞟了一眼,即便引起周围学生的嘲笑,泓野也毫不在意。抓着未干的发,折身回宿舍时发现顾吟捷正站在门口,于是主动告知,“那是前阵子在咖啡店通宵认识的学妹,很有品哦。”顾吟捷刚想吐槽你不会是要介绍给我吧,却被打断,“放心,不会介绍给你。我把我介绍给你。”说完,跃过顾吟捷,回房吹头发去了。

天空苦黄了脸,一褶褶的愁绪,渐渐变暗,直到隐去了凹凸不平的焦虑。顾吟捷趴在走廊上休憩,泓野在宿舍里边玩电脑边吹口哨边回望着某人。

半刻钟后,泓野跑出来贴着顾吟捷趴在栏杆上。头偏向他。

“呃……你知道……”

“我知道。”

“我很爱你,从……”

“嗯我喜欢你。”

虽然被打断了,可听见这句就能让泓野跳起来,但是对方的意思明显不是自己所希冀的。于是叹气。顾吟捷笑着,牙齿露在半黑的夜晚很是闪亮,泓野不解,将头挪向前方。顾吟捷在耳边说:

“以前我也喜欢过一个男生,如果我像你一样,或许事情会不一样。”

泓野一点也不吃惊,这仿佛正是自己想要的隐情,也不追问,只让沉默陪伴着他俩。后来他才知道顾吟捷说的那人也读这所大学,但因为风纪问题在大二时被退学。

一切都不可挽回,夏天悄然逝去。顾吟捷像往常那般与泓野一起去图书馆上自习,泓野如以往那般给顾吟捷捎饭,待在宿舍两人格外沉静,泓野时不时地去打搅顾吟捷看书,总被敲脑瓜子。

“盲刺客?是推理小说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有关爱……与背叛。”

“你爱我吗?”

他避开了那把利剑,跳起身来差点把她给摔着。少女被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食品柜上从地球上的中国买来的瓷器嗖地砸碎在地。我不知道这东西如此脆弱,他抱怨道,但更主要的注意力是在门口或飞船顶部的刺客行踪上。暗影很干脆地从管道夹缝里跳出来,直接奔向只顾埋头的少女,抓住她,稍稍离开他的周边。

他问你是谁。来者并不搭理。名叫emily的少女因闻见熟悉的气味而缓缓抬头,差点失声而泣,“你怎么来了?!”半是疑惑半是震惊,但总归被抱住。emily喃喃念着一个名字,“alice,alice,alice……”

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并不记得自己阅读过的两本地球读物中这个名字都是作为主人公之名,他不知道童话与现实的区别。他现在只明白,眼前有两个地球少女。他以热情的口吻对这个alice,“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上来的,但同样欢迎你与……”

同样金发但束着长辫的alice用银枪对着他的眼睛厉声说,“麻烦你将船掉头,马上!”emily从后面仰望着她说话,眼眶中的泪始终还是没掉出来。

他的笑容凝住,但一动不动。

在内心迟疑的瞬间,邪恶也一闪而过。泓野轻贴着顾吟捷的唇,蜻蜓点水式的一吻,但这不重要,对方已睡着。时钟现实,二十三点五十七分,离明天还有三分钟,离太阳升起还有近乎六个时辰,离告别这段可以守候你睡眠的日子还有不足三百六十五天。

咬着唇,泓野把话都埋入心底。是没错,我想你我爱你这类话没必要天天挂在嘴边,我可以看着你,言语其它皆不重要。

0914-0918, 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