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画#003 | 记忆的延续

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 1931
by Salvador Dalí

Side A 遗忘者·失忆钟

当薰衣草紫、睡莲池蓝、猫眼石绿和松面包黄的色屏逐一刷下天空时,棕色皮层般的岩石开始在水边矗立起城堡殿堂那无与伦比的精致细部。水色的清雅时而闪回波光潋漾的迷离。

你来到这里。终于明白了面包松软的持续性,恰好为心之空乏提供一种近乎贪恋的抚慰。总是无能为力地任时光硬化这面包物体与这心性的生长热情。

于是你恍若遗忘了自己,全然踏入这魔性的土地。似乎有声音在劝告,切不可回忆美好与颓败。当下便是毁灭的暂停镜头。

此刻你早忘记是从哪来。遗忘瞬即将记忆的发条扭松,那时光的流沙旁若无物地散发着芳香离你而去。你已然陶醉,但悔叹已晚。当知道永远不可能习惯困顿与茫失,便可停止寻找。

时间的发条永不会让你找到切入的旋转方向,它皈依地照耀着每一个面具下的笑脸或哭脸,一一安抚又一一破坏,万能本性的支撑使其潇洒地不轻易留下凝固的印记。寻找,抖然间成为乌有的空城。

你不必害怕迷失,也正像不应惧怕时间的流逝。

看到的那些枝桠脱去繁华的衣饰,不觉凄清地甘愿在风中屹立。你可以走过去抚摩苍凉,也发觉自己的衣裙被调皮的风换成印象黑洞中马赛克拼贴。那时光流光溢彩地在每一条间隙中温情流转,你揉一下眼,再揉一下,仿佛在自己身上看到小时候的滑润,又眨眼间风裙一转,那褶皱影射的苍老无比贴近地提醒着你的遥远。

提一下裙,在抬头的刹那,猛然惊醒漏失的时钟。如此具象但又冷漠地突现你面前,没有滴答紧促的致命乐点,没有飞驰而失的速度螺旋,宛若睡莲的绽临水面那般幽秘而静默。

你无法触摸它。因为你不在现在。你遗忘了过去,而又来到过去。

这时间的迷津布阵,建构着梦幻与现实的种种永恒。哪怕是假设的瞬间,质疑的霎时。

时钟在干枯却毫无死象的树干出现。在无半点根基的平台移动与静睡。也在半人半兽的脊背上飞行。那时你前脚刚迈出,这空间如同错位一样,打了一个喷嚏。

所有时钟渐渐软化,流淌,轻扬,如水。

波浪的异常纹样,给平台的赭褐壁镶了一块金亮突兀的装饰。

那软化的空间,且不会像水流般消失殆尽,但时间被软化后会不会错失了本该存在的事象与记念呢?

半人半兽静谧地沉眠,睫毛优雅地挑逗你每一个泡沫状起伏而亡的欲念。你自然在它的睡相神情中找不到半点答案。于是,你只好对自己摇头。

土地稳沉不动,空中的流气将空间的推进吹向极限。极限之内的平台上无根树伸手而出的枝丫,俨然一拐杖支撑着时钟。你担心它会自动脱离主干,携软化时钟而坠入轮回流转中。人一老就靠拐杖打点着暖色调的余光,拾拣着往昔记忆的脚印。拐杖的一点一探,敲击着时间无迹可寻的脉搏,又测绘了抽象虚无的的流年具象地图。

风把不知几重过去的红棕败叶散飘到视野之外的荒原,你也不觉得冷,没有感受到孤立的单薄。无法凝视远方无边的澄澈,比起那里的鲜明归属感,你现今所处的时间错乱的空间荒野更具存在的魅力感。

当缺失与充盈共同流淌在失忆与回忆的河道上时,可以淘回能指点迷津的坐标也只有那份沉静。

不要苍凉地赞美时光。不能自负地轻视时间。

当你终于发现钟盘上那紧攒而聚的黑蚂蚁时,凝聚起来的焦虑开始侵入你心,那蚂蚁脚触相碰的讯号,比时钟急跑的警鸣还要猛烈地侵噬并消融了属于你又不属于你的时光。

你拖回蓝裙。逆风而逃。原来,你只是也只能是个遗忘者。

半人半兽幻觉般地眯着眼望着娇小的你这仓皇一逃,仍悠闲地驮着软面包的时钟,打算游走下一幕空间里的荒野海滨与枯树平台。暗色与亮光呈调和状凑成视觉的原始梦境。无法透视的黑暗,亦如深渊,罩住一切意外遗失的记忆。皆沉溺,又静谧。

当你逃到另一个紫、蓝、绿和黄的色屏天边时,这个叫达利的男人在天空中抚着若有若无的小胡子,似是而非地对你说来:“时间是在空间中流动的,时间的本质是它的实体柔韧化和时空的不可分割性。”

那时刻,你开始微笑。坦然看你的过去被自己遗忘后在时空漫无边际地延续。延续下去。

他也疯狂地大笑。天一下就黑。你早已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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