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的木马幻影

01:43

我不知道该怎么刺激你。电台里咿咿呀呀地叫嚣着各类情事,茶水也凉了,眼皮挣扎了四五下终于投降。旋转钥匙的那一瞬,担心对方会责怪自己,于是像作贼一样轻轻地开门。却没见到他,难免有点失望。报纸下面是尚未整理的CD盒,你随手抽一张,播放。沙发上的外套还残留着气味。靠过去,在习惯中把记忆抛弃。他对你说,别依赖我。那应是第一次见面时的规劝。

你把领带解开,再以你打结的方式在他颈上系了蝴蝶结。当他抱你时,你以为自己是在和一名高贵的王子亲热。他用胡须摩擦你的背,随意地一咬,像挑食的猫,先尝,然后才把你完整地吸收干净。你问过他,什么才是理想中的身体。他只笑而不答。

电话第四次响起时,你探了探身,盖在胸前的杂志滑至地板。穿着深蓝色礼服的男子从铜版纸上轻盈地走来,鼓掌声在闪光灯的刺激下愈有膨胀之感。他们围着他,谈笑风生。双手插口袋,无趣地把玩旋转门,他朝这边眨了两下,就好像施放魔法一般,把骑士之剑甩了过来,人群皆变成你的宿敌,纷争,电光闪闪。拽着他的长礼服,不听解释地向前冲,他连连叫着这可是样品。那又怎么样,反正又不会当商品去卖。他喘着热气,顿了顿,我们去吃夜宵吧。

喂,怎么都不接电话。你嘀咕道,睡着了……帮我开门,你还真的反锁了。那还不是因为你不放心。抱怨是一回事,当他推门而进时,你还是忍不住睁大睡意十足的双眼,只为欣赏一下他的那身搭配。啧,真够味儿!他摸摸你的脑袋,然后故意摆出偶像架势敞开怀抱。鬼才需要。他耸耸肩,也罢,反正我很累。

当分针又跑了半圈后,他从浴室里出来。你将那本掉地上的杂志翻完,接着翻他刚带回来的时尚刊物。他朝你这边瞥一眼,说一句,上床吧。你很干脆地合上杂志,把它带进他的卧室。把你剥光时,他却不知所措,他说这情况还是第一次。或许你不需要我的疼爱,当然,这也不是说你很需要疼爱。最终他把嘴唇贴在你的颈下,轻声说,我们就这样睡去。做一个梦。你推开那扇门后,他正仓促地整理自己的衣物。你问,又要出门么。他默不作声。你帮忙叠裤子,却突然将自己的上衣除去,难道这身体对你来说没有任何一点可用的价值?他冷笑着说,怎么会,你瞧我不正在解剖你的身体吗。刀子从颈下刺入,你低头一看,左胸被掀开,本应血流不止的心老老实实地屏住哭泣,他用他的白衬衣裹住,然后放进行李箱。对了,我不在的时候,别忘记锁门。

好的好的。你下意识地点头。凑过来,一吻。你转向右边,他正像孩子一样地闭着眼,靠在你的手臂上。把灯关上后,就只剩下呼吸。

抱一下?

好。

02:35

如孩子那般不懂掩饰自己的喜好,很焦虑地朝我这边投来关注时,我就知道你会出现在我的梦中。我问你,你愿意陪我一起逃课吗?你很随意地点头,走啊。我们从学校的后门溜出来,躲在巷子里先抽会烟,然后跑到网吧里打游戏。烟熏,缺氧,沉滞的呼吸。之前,你说你不清楚,仿佛叛逆的孩子永远都认为直觉最重要,我就说不清楚没关系,反正时间是可以浪费的。空调包厢里很冷。我用膝盖故意去触碰你的。冰凉。冰凉的死尸。我开枪把你杀死。你戴着面罩,正上档,准备攻击我。但急性子的我,容不得别人主动过多,于是我带着胜利的笑把你射倒在地。要回家吗?还不想回。那去哪儿?去,去我家吧。你不是说不想回吗?你和我一起去。把门关上后,我就再也找不着你。我担心这是一场捉迷藏的游戏,可你毕竟不是幽灵,无论怎样都有迹可寻。跪在床边,我把你的双腿拖下来,靠近我的,依凭这温度来抓住你。你说好痒。我知道一切都是说笑的游戏。你死了吗?我死了。为什么还能说话?你躺在我的床上,我的身体却开始浮升,贴在天花板上,只能观望你,无法抚摸。我对眼泪下了禁令,不准下坠,不准迸发。

小睿皱紧了眉头,翻身,从左边到右边,又翻回来。最后平躺着,眉线渐渐柔和,眼角渗出一滴泪。夜干涸了这场梦。

03:16

男人关闭电脑的同时,用手指按着眼皮,缓慢揉动。黑暗中那个少年的身影浮上来,诡异的表情,似乎在嘲笑自己。也罢,我只是腐虫。

——你是伪君子吧?

这句问话让男人陷入沉默,竟没有纠正对方的用语。甚至有点不敢去看站在面前的人。受训斥的感觉,不,是等候发落的犯罪之感。可是问话者不期盼任何解释,干脆地走了,如风一般的幻觉。

——歪老师,你怎么了?

同事进来的时候,男人才恍悟自己失神到上课铃响起都没听到。这里是学校,铃声就是制度,是对自由和囚禁的协调器。最初在黑板上写出名字时,下面安静得让他难以忍受。突然一个男生在教室后方大声说,这姓太少见,得,叫Y老师吧!顿时室内一片哄笑。男人禁不住脸红,边把黑板上的字擦去,边探向学生这边,附和着说,随便吧。那时候的他应该也笑了。

就这样,不是绰号的称呼在学生与老师间流传开来。他也记住了自己正式任职生涯里的第一名学生。

是你。

把毛巾拧干后,迟迟不肯放手。捂在嘴前,咬住,镜中的男人胆小如鼠,谨慎,却不设防线。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一个夜晚。毛巾摊好,男人一脸平静地睡下。把闹钟调到七点五十。上午第三节课。遨游宇宙。

03:55

小睿把被单踢开。嚷一句,给我滚远点。墙上的独角兽面具轻微歪了下头。月光从窗帘的阻拦中挤进来,这个房间并不需要诅咒,真可惜。

“你刚才说什么?”

“一起逃课吧。”你再次说。

04:21

有那么几秒,你以为他还醒着,耐着好奇想看他的睁眼。假设一个场景,他问你怎么还不睡,你问他做了什么梦,然后彼此倾谈,夜慢慢淡去。他许是真的累了,抚摸眼角时有一丝紧绷,好像还有什么鬼东西在缠着他吧。比如我。你望着天花板,数着一二三……他总是侧着身睡,你纠正地说这对身体不好。他无所谓,笑着,说不定哪一天晚上就睡到地板上去了。

他躺在地板上,召唤你,来,来打游戏。

你疑惑不解,那你躺下去干什么。他说,地板砖贴着皮肤会很舒服。无奈地把他拖起来,就在闻到他体味的那一瞬间,你失控得放手。他重新回到地板,还好脑袋没砸下去。喂,你玩我是吧。不是质疑,而是命令。他要你做什么,你欣然应允。

肩贴着肩。两个人靠在床沿,对着小屏幕鬼叫怒骂。闪烁画面。暂停。重新开始。GAME OVER。你死我活。他在此刻已变成另一个人,一个你不再放在心上的玩伴。我不玩了,你丢掉手柄。他拖着你的手臂,好言好语。是一个谎言。

最后靠在他手臂上睡着的你并未觉察到他落在你脸颊上的吻。那之后,他像是失踪了一样,这间公寓是失落的游乐场,一切断电。但是你依然每天来此报到。因为你相信只要有人探访,那么熟悉的气味就永不消褪。好似回忆一般。你又何苦守着一间空屋子呢?小睿把冰淇淋递给你时随口一问,也不期待回应。放学后,小睿总会在校门口对面的店铺前等你,像是规则的遵守,你从不问小睿为何要等。两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多半沉默,时而小睿会问你,你只答是或不是。影子平行,偶尔重叠。

那是被拉长的黄昏。

你把门反锁后,却听到房间里的电话响。重新摸出钥匙,奔进去后,已经是一片寂静。拿起话筒,细细听里面的忙音,仿佛人群骚动的阵阵回响,只有身处其中才明白热闹的代价。我在忙我在忙我在忙我在忙……你将话筒放回去。喝了口水。等候五分钟。没有第二通候补电话打进来。

铃音是你为他调设的,此时响起。他已听不到。你摸至床头他的手机,轻轻握在手心,然后压在你的枕头下。音乐还在持续,但渐渐地,只飘成一曲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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