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什么可刺激我

——写给亲爱的暴

*01
刚入夜。柔和的顶灯微光,打通了从当下驶向异时空的隧道。人们在半昏迷的状况下各自调整呼吸,不要紧,空气中弥漫有必需养分,暂时还不会因缺氧而窒息。女声适时响彻在前方,可也无法扩散安慰的疗程。时间流逝得缓慢。他将视线偏离了手中的杂志,直落在正走过来的她的大腿上。白白净净的。夏天仍未消亡。夜晚吞噬了欲望,却带他去朝拜纯朴。牛仔短裙。黑色。仅有的信息量。却也比他手里的杂志来得直接。凝视。排离一切杂念。仍没有办法实现忠贞不二。点头微笑。那么请忘记刚才的无礼。但他并没有说点什么。因为他一直以为盲目的搭讪是最失败的交际手段。杂志的那页被他盯了许久。坐在他的对面,在他盯着她大腿忘乎所以之时,她就已坐了下来。安静。不只两个人的呼吸声入耳。手伸了过来。空白。纹线清晰。借我一本书好吗。五指自然松开的手掌是一面索取的请示牌。点头也沉默。她笑了笑。谢谢。把书垫在靠过道的座位那端。平身躺下。呼吸很快平缓。他不再看她的大腿。因为她将上衣盖在从腰到下身的部位。他重又低下头看杂志。只不过刚入夜而已。

*02
你从来没有干过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你没有爱的能力。你过着一种毫无意义、令人厌恶、微不足道的生活。老头子达利自我警醒的话语又爆炸在耳边。她十分苦恼。拍着自己的左耳,想拿它解气。EER是她的名字。自从离开家乡,这仨字母便成了与外人交流的识别码。摇着头。索性趴在桌上。半眯眼。实话说,你到底有没有爱的能力呢。她问坐在对面的那男孩。

*03
JOE刚幻想了一个梦。也不能称为梦。由于是自己在设计情节,便只能沦为有意识的假想。他该与一陌生女孩极有热情地谈论各自爱的绝望。然后一齐提议去找做爱的场所。但是女孩接着很郑重地提示他,要把爱的能力给带上。他异常困惑。不解。挠着头。她开始瞪着他。生气。轻呼气。那时他莫名感到空虚。但很快硬抓起她的手就跑离他和她碰面的场所。在小旅馆里,他带着疑问与她做爱。她没有抵抗。一直闭着眼。行为有点像犯罪,但他觉得她却在默许自己的放纵。动作脱离了意识。在最后一刻,女孩问他。你还会有高潮吗。他憋着汗点了两下头。也正在那刻她双手使全力推开了他。激情被抽离出身体。他像木头人般被固结了神经。他说我可还没有完呐。她说你自己也有能力。听完那回答,他想自己该在那女孩的大腿上啃下牙印。然而JOE觉得这不过是寂寞心理的情绪反应。

*04
算了,别再强找安慰。内容没有封面吸引人。阿暴抱怨村上春树也不过如此。真搞不懂那些女生为何老沉迷在这类调调里。不屑地轻笑。却听见笑的回声。转头。穿短裙的女孩露着白净的大腿。那旁边正是一本村上春树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去,说一就有二,真没完没了。阿暴打着呵欠。伏在桌上眯眼。却发现那个像玩具一样的男孩正死盯着短裙女孩的大腿看。真坏家伙。

*05
JOE说我是爱无能那又怎样虽然不会长久但我照样玩乐不误况且如今本来就是一个利己时代你又何必强求对方那么多呢。EER说那么即便你被一个深情的女孩爱上对你来说也是行将破灭的幻想你无法回应虽然明知她爱你你也会不安分地狂乱至死。

*06
真不该找那家伙,做完了还不分手。太不干脆。于是被扇了耳光。笑话,有什么权利要求等价交换呢。又没玩你,而是任你玩,还提什么欺骗嘛。阿暴将那烂人抛在脑后。独自上了火车。唯一不变的就是自己的脚步。那小子太任性了,怎么样也该把他远远地抛离。在记忆里,从没什么东西是能细水长流的。做爱就做爱,快感还不就那一时。缠缠绵绵的,太不现实了。懂吗。

*07
EER觉得无趣。随手翻开那本书。但很快又合上。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她抬眼看了看他。JOE此时起身离开车厢。回来时也给她捎来份热气腾腾的泡面。吃吧还得坐到凌晨呢。EER将书还给他。很干脆地将面端过来。举叉。你有没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打一场胜利无望的仗呢。插面。当然期求回报从来不是个人真诚的爱恋表现呢。吃了一口。我想意图远比行动来得重要。也吃了一口。不过你可要这样想,纯粹的冲动是不需要意识去掌控的。喝汤。沉默。EER将罐装泡面的封皮掩紧开口。呼几口气。辣吗。嗯,很舒服呢。

*08
阿暴的梦穿越了各色情欲。最终落脚于一场空白的等待。那时候的情人放他鸽子,可他仍决定痴痴地等。操,时间就这样被浪费掉。阿暴将地上的烟头一粒粒踩扁。不必去追究那场约定的各种缘由。太麻烦。现实的死结已够多。情人不来。要么是分手的先兆。要么是意外的旁支。他再继续骂天怨地也无济于事。天气很好。本就适合做任何或浪漫或激烈的运动。但是阿暴只知道自己迟早会望见鸽群飞过自己的头顶。脑皮发麻。腿跟生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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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尸布里的新娘 · 下


Greatest Hits, 2002
by Björk

[白] 在空洞内肆意穿行,不为享乐

他虽一闪而过,可是我分明看见了那微笑。

这将为我注入美妙的动力。于是我又能坚定地追逐着,雀跃着,偏执地抓住他的长影。影子被我攒在手心,我把它当成宝贝。他虽一闪而过,而且再也不留恋我的世界,但我分明看见了他的一笑。他走得很快时,我只好大步跑。他走得很慢时,我也跟着慢下来。他忽然停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金黄色的小东西,扔在路边,接而快步跑起来。我赶过去把那东西捡起来,把自己曾经送给他的玩具鸭拾起来。鸭子立在我的手掌心上,我瞅着它,瞅着它的流泪。然而我还能流出什么泪来呢,真是笑话,我这样的人早就没有眼泪了。带上鸭子,我继续寻找他的身影。然而却没有。正在诧异之时,他朝我迎面走来,我兴喜若狂地打招呼,但他却像看不见我似地从我身边走过去,撞着了我,却也当成是理所当然的。原来,他在我的世界里横行霸道肆意妄为,而我永远却不如他世界里的路人甲。哎呀哎,事实就是如此了,要哭泣的话不如歌唱。谁都清楚我是声如夜枭啼叫,威力无比。要让他听见,非要让他听见,让他听着难受。唱完歌,我将四年前偷拍他的照片撕得粉碎。粉碎。

你醒了么?做梦做得那么惬意呀?他坐在我的床边。我觉得太不真实了,揉揉太阳穴,慢慢回想起来他应我的要求已搬过来住,这样就是同居了吧。

我睡了多久?

快四个小时。

嗯。刚才的梦让我有重生之感。

什么梦?

我的梦是忘记有关你与我的一切。

原本抚着我额头的手收了回去,他起身开始穿衣服,动作笨拙得可爱,于是我笑了。笑什么?你瘦呀。这样不好么?很好,很有韵律感的。他不再瞪我,低头按扣子。我又笑了。他又问。没什么,你还真是眉清目秀呀。羡慕是吧?嗯,嫉妒。咔地一声,发夹从手头滑落,他弯腰帮我去捡。我便看见那淡色的唇印在他后颈上还很清晰刺眼,我伸手过去想擦,那时他猛一抬头,差点就要打到头。喏,给你。谢谢。

就这样吧,我先到他那边去,晚点再回来。

没事,你去吧。我还能再躺会。

那我先走了。哦对了,后天我妈要见见你。

不是已经见过了么。

她是麻烦啊,生怕你会跑掉样的。他嘿嘿笑着挠头,开门便离开。

连再见也没有。我对关门声很敏感。但我没事。躺在床上听自己的呼吸。紧抓着床单,瞅着不远处空空的衣架。我拼命地咳起来,连窗台上的野鸽都被惊吓到,飞离而去。我紧抓着自以为重要的东西拼命咳起来,可什么也咳不出来。我明白自己已是一个空洞。

[银] 穿靴子的猫说自己不是玩具

“你好新娘,常听他说起你哦……”总是不经意就想起,尽管没什么,新娘还是受不了谢一帆的语气。

“这么说,他说你是个好人呢,哈哈还真是搞笑。”与新娘一同吃火锅的小男生暗暗是认的老弟,认识很久了彼此也知根知底。就是说,暗暗也是只喜欢男人的家伙。新娘想到这点,便花大力气夹了块肉,塞到嘴里,为什么身边都是这些人啊,我的命运还真是不寻常。

“是挺搞笑的,前不久她还从死亡中逃出来,甚至还扬言要变个男的去接近叶叶叶哦。”穿靴子的猫也坐在桌边,不过脱了靴子,边说话边嚼着半熟的鱼头。

“嘿!有这回事,真新鲜,我说老姐啊你要变成男的,铁定英俊帅气,说不定我也会爱上你噢。”暗暗异常高兴地说。

“去死啦!是梦啊,那一切都是梦啊。可惜连在梦里最终我都没有变成男的,唉……”新娘叹了口气,又开始吃起来。

“不过自杀是非常痛苦的,要死还是看别人死在自己怀里比较好。”暗暗说。

“一点都不痛苦啦,要不亲爱的你去试试?”新娘说。

“那是因为你在昏迷后就被救复得如生前一样。”穿靴子的猫开始吃鱼尾。

“不是有什么电气狗、太阳能鸭和蒸汽驴那三个家伙在救你么。”暗暗不解。

“那是玩具。不会动的玩具而已。”穿靴子的猫抬抬头说。

“唉——”新娘又在叹气。

“难过吗?原来,玩具们没有介入过你的生命呀。”暗暗说。

“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老想起谢一帆那男人的笑脸呢。”

“因为他很可恶呀!”

“也不是,其实他人还是挺好。而且看得出他很爱叶叶叶,可我——”

“不甘心是吧?但也没什么,他是他,你是你,各人有各人的苦。”

“呃差不多……结婚日也快到了,我只有坚持下去了。”

“那确实,他的幸福现在反倒维系在你一人身上。”穿靴子的猫吃完了鱼尾,擦擦嘴巴说。

暗暗那时突然站起来凑到新娘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新娘边听着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灯光霎时暗下去,这个火锅小店的线路仿佛断了。穿靴子的猫叫着,赶紧穿上靴子,就催促新娘和暗暗快离去。

但暗暗命令他,“穿靴子的猫,你去把谢一帆给抓来!”随后抓起穿靴子的猫就往夜空中一扔,闪光一划,便不见猫影。

新娘问,“这样好吗?”

暗暗说,“先挨到那天再说吧。”

[白] 不要奢求心灵宝藏

你生病了。为什么不早说呢。
是,我生病了。可告诉你又有何用。
我会好好照顾你。
又能照顾多久呢?你的长久,不属于我的短暂。
别想了,先养病吧。
别养了,还是先说话。
说什么?
关于你的一切。
你都认识我十五年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知道的是表象啦,不知道的永远是内心。
好吧。我知道你要我说他的事。
不。我要问的是你。

他永远不会对我敞开那扇门,我死心塌地等在外面期求有一天他会放开,让我进去。真能进去的话,又能在那里找到什么宝物呢,我想知道他的什么心事呢,我的好奇仿佛我的无趣一样,只是拖着自身的可怜与愁苦来希求别人的目光更多一点。而他是无穷,我会挖掘掉我的剩余时光;他又是空白,从现在起我就知道再也不能拥有他,这是探求后的答案。他为我端来吃药的白开水已渐渐丧失掉热度,虽然说不清楚他凝望我的眼神里那分热情有多真心,但我用视线挑到这一表象就很知足。他不爱我,他不爱我。我不能忘记这魔咒的束缚。我问他,你说什么时候去见你母亲呢。他回答,明天呀。我说,到时把谢一帆也叫上吧。他说,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没什么意思,最亲密的朋友,他不是吗?他急忙问,你,你是要挑明一切?我说,不,不会,我是维持一切和谐的人。他说,算了吧,我知道你恨他。我说,你错了,我不恨他,但恨的是他对你的爱。他说,好吧好吧,你恨吧,可你还是会和我结婚的吧。我淡淡地说,会。他点着头。

[银] 黑暗,从影子那里开始消褪

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不要动。也请不要再自以为是地笑。在这时辰,音乐又是从哪儿飘来的呢,反正你是寻求不到安慰的,要知道,你要的安定不会来拯救你。此刻你就暂与你的影子为伴吧。如果你想说话,我可以陪你,但我们的话题又只能是他,这是多么地矛盾。我和你并没有相互中伤,对吧?事情迟早会有平缓的端倪,那时候你还会和我心平气和地喝杯咖啡,微笑看夕阳吗?我很冒昧地介入了你的幸福生活,但是我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呀。我仅仅是让你安心地等,安心地等那么一种虚无的状态到来。快乐且狂怒的表情,我所感受到的莫不是你的期待。可惜,什么都不是,在你面前我什么都不是,在我面前你什么都不是。但也不算太悲哀,你或我只有在他面前才拥有那么一点点存在的意义。不是悲哀,请不必担忧。天空就要泛白了,黑暗从你的眼睛里消退而去,只剩下恐惧,很好很好,这是死亡给你的预兆。

“放心,我可不会让你死。”新娘提起穿靴子的猫,再轻放到谢一帆的肩上,穿靴子的猫很快便缠绕住他的脖子,他轻微呻吟着,可呼吸很快又通畅起来。

暗暗推门进来,朝着谢一帆冷冷一笑的。只在那刻,新娘觉得自己是在干杀人的勾当,但很快这念头就散如云烟。她拉下暗暗的手臂,暗暗很快就领悟到了,走出去,回来时带了点食物进来。

穿靴子的猫的靴子掉落在地上,几天后被老鼠抬走了。

穿靴子的猫没有了靴子,他的爪子便把谢一帆的脖颈抓得血条连连。

穿靴子的猫不再说话,仿佛将声带遗留在靴子上,脱离了本体。

谢一帆还活着。是爱情让他活着。

叶叶叶找到他时,已是将与新娘结婚的前一天。他抱着他回家,踏着夕阳回家。穿靴子的猫没有了靴子,光着脚在他们身后将他们的影子统统吃掉。一块一块地吃掉,然后跳开,蹿上了屋顶。从此也不再出现在新娘面前,因为她已失踪。

而暗暗则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谁也没见过的完美男人。可望而不可及。

[白] 流转而过,一切灰飞湮灭

我点头。他微笑。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协调。我牵着他的手,笑着说,你会认真地爱我对吧。不知为何我突然强调“认真”这两个字,但这样说进去也不会有多大区别。他像我的洋娃娃一样乖乖地点头。他点头。我微笑。一切看起来如此平凡。他牵着我的手,轻轻地说,你会坚强地爱我对吧。我很不解他为何挑明了这字眼,但无论怎样都好,一切都会和当前没多大改变。是的,这个死结不是我们的智慧能够处理的。他点头微笑。我点头微笑。我们面对面地坐在那里,仿若两只玩偶一般任时间流去。

都没有关系吧,你反正不会怕我变老。

那也不一定,老了的话我只会把你当更小的小孩子看。

我怎会是更小的小孩子呢?你莫不是在说笑。

哪会。更小的小孩子就是记忆中的你。现实中的你是小孩子,记忆中则是更小的小孩子。虽然两者是同一人,但时间就偏爱着后者。

我可是对时间要举手投降的人。

有可能是你不坚守自己的情感吧。

这又从何说起呢?你也曾说过的,我很爱他。

那可是年轻的爱,并不是时间的爱。就算你不会爱我,可也不会完全赌上你真心的爱,来托付于他。

那么说,你早看出我的虚伪与玩心。

不,你很诚实率真,这也正是吸引我的地方。你需做的,只是放松自己,有些东西抓得太紧势必会失去。

而你不会不知道,有些东西抓得不紧更会失去的呀。

这正是我的状况。与之不同,你这样会累,明白吗?

最后我想说,你还是放手吧。

当然我也想对你说,请你也放手!

他和我并肩坐在回来的公车上,最后一排。摇摇晃晃就让我感受到生活底处的真实。他的妈妈慈眉善面地对我说了很多话,大多都没听进去,反正无所谓,我只要博得伯母的欢笑就行,其他的问题就任它发生吧。我不在状态。婚姻并不是我的状态。可是他需要婚姻,来陪衬更真实的状态。于是我躺在一个玻璃箱里,在河流里飘着移着,周围流过了各色人和各式物品,但都与我无关吧。我只想躺在那,听河水缓缓冲击卵石的声音,看天空上寥寥几朵白云,而他呢,在空中任何一处凝望着我,就好了。请凝望我。

[赭] 跳舞不看身材,个性不谈条件

“哎,你别跑啦。再怎么样,你也是跑不过我的。”新娘可不听这话,她竭尽全力地跑,像躲避瘟神一般逃离身后那个大块头的家伙。

“听我说嘛……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可早就在安眠药的安慰下去见上帝了哦。真是奇怪,明明都救了你,可为什么还要躲我嘛!”一头喘着大气的赭色牛在后面追赶,虽说速度还不赖,可始终与新娘保持着距离。

“哎呀哎,你这丫头怎么比老子还执拗呢!真气愤!”赭色牛使足了劲,好歹也横冲到正在全速奔逃的新娘的正前头。

“你这家伙想干什么?”新娘插着腰故意摆出气势。

“不想干什么啊。倒是你把我当恶鬼来的。”赭色牛叹气。

“谅你也没种欺负我。我可是无敌的新娘哦。”新娘大声说。

“咳,我知道你是新娘。我呀,是跳舞的牛。”

“跳舞?就你那烂身材也想跳舞啊!”新娘大声惊叹。

“嘿,我跳舞可不是随便给你这样的人看的。”跳舞的牛有些得意了。

“拽什么啊,咱也没工夫欣赏你的‘舞蹈’。”新娘故意在那俩字上加重。

“算了,别扯什么舞蹈。回正题,你为啥子见我就跑呢。”跳舞的牛一本正经地问。

“谁让你一张口便问‘你醒了’啊?“新娘愤愤地说。

“可你那确实是刚睁开眼,我不问你这问什么?”跳舞的牛有些无辜地说。

“什么也别问!对女孩子要有绅士风度,你这家伙该多学学。”新娘感叹道。

“啊呀这倒是新名词,那咱去问问那什么叶叶叶先生,请教请教——”跳舞的牛转头便跑。

“天——你给我回来,你刚说的那人是谁?”新娘喊。

“叶叶叶呀!”跳舞的牛老实回答。

“你可是从哪里听来他的名字?”新娘问。

“就从你的嘴里!嘻嘻。”跳舞的牛老实回答。

“我的?我刚有说吗?”新娘有点生气了。

“嘿呀,我就知道你会翻脸不认帐了吧!你的梦话我可是听得明明白白的!”跳舞的牛高兴地说。

“你这王八蛋!把听到的全都给我倒出来。”新娘嚷着。

“偏倒不出来,看你奈我何,嘿嘿。”跳舞的牛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新娘无奈地耸耸肩,再趁跳舞的牛高兴那会儿,一把抓住了他的牛角,并猛地使劲向两边拉拽,痛得他直嗷嗷叫。牛都是这样叫的吗?新娘真的很怀疑,但更关键的是要逼出这头牛的话吧。

“痛呀痛呀痛呀——你不就是自杀了几回,不就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嘛,反正叶叶叶他清清秀秀的,却充当同性恋的男性角色哦……嘿嘿……你就值得为保守这样的秘密而折磨我吗?快松手呀!”

新娘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自己实在没力气了。

“那好,你陪我去找叶叶叶和他那个死情人,总算等到今天去算帐。”

“什么?你还要去算帐啊,那个叫谢一帆的男人不是在梦里被你害过吗?”

“笨蛋牛!梦只是梦,所以我才要在现实里狠狠打击他一回。”

“什么鬼逻辑啊!这个谢一帆还真可怜,在梦里被你和暗暗绑架不算,等下还要被你再打击,唉唉!”跳舞的牛摇着头。

“哼,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善心了。可惜我无敌新娘向来是冷面行事的,坚持自己才最重要。”

“哼!我跳舞的牛一直都很有善心的,可不是那只被你们使唤的猫,没点主见。我可是执拗的牛。”

“你还发威,难不成?”新娘狠狠瞪着他。

“这倒不是。我是在劝导你,害人是不对的。”

“我有说去害人吗?我只是说去教训一下那两个人而已。”

“那好。就让我,正直善良又有型的跳舞的牛陪同你。”

“天哦!你真臭美。”

“张扬还是要有的。那么,请上来吧。”

新娘仍旧是抓着那俩牛角,一翻身便骑了上去。坐稳了,开路了,新娘才发现着牛背上的姿势还真难受。毕竟,他是跳舞的牛嘛,跑步的时候就能不能别那么风雅呢?新娘使劲拍拍他的背,可他权当没听见。

[白] 我的爱,和你一起躺在坟墓里

有人说过羡慕我的无忧无虑,真很搞笑,他们真是单纯的生物啊。是。我没有忧愁。现在请把面具摘下来吧。一二三,我解放了我的假装。反正都要麻木了。重要的已然丧失,我像幽灵隔离态地飘荡在这尘世。只是遇见了你,恰是遇见了你。所以请别对我麻木,连一丝呼吸也要亲切待我。

凌晨三点。他睡在床上,很甜的睡眠。我凝望他的睡眠,这是我一天里最幸福的时段。外面还在下雨,已经一整天了,似乎天也要贯穿。但外面的世界再怎么变化,都与我现在的安逸毫无牵连,我只希望雨能流入我的心瓶,储存好今夜。阳台的位置很好,能够望见大部分的天空,想就这样看着,看着,直到雨彻底倾落,直到云层被洞穿,那样我便能从中窥见隐藏起来的星星。以目光为手,也要摘一颗下来,放在他的手心。我来帮他握住,紧紧握住。

你翻了个身,睡衣被压在手臂下,腰间的肌肤经夜光的搅和更添韵味。这是我和他新婚的第二夜,他没有碰我,但我渴求去触碰他,哪怕一根手指,一片湿唇,一瓣耳垂。他轻敛着笑,说声晚安,伸了懒腰睡了下去。我对你说晚安好梦晚安。然而,他的梦里会有我的存在么,我还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吧。

嗨……你怎么还不睡。
马上就睡。
在干嘛呢?
听雨,看天,觉得夜晚是我的。
呵呵,你真有趣。快过来睡吧。
嗯。

当然我们不会紧密地身贴身,我们不会依偎着取暖,我们不会在同一个方向去迎接阳光。我们只是躺在一起,像僵尸一样地躺在一起,但我要求我们不要彼此麻木彼此遗忘。我醒着。他睡着。我更挚爱深睡时的他。仅此而已。

[赭] 唯一的情歌,消磨了灰灯笼的攻击

“你就在这里等吧!我进去把人拖出来。”跳舞的牛把新娘从背上甩到地上来,新娘直直地站住,急忙说道,“嘿,看不出来你还蛮有能耐!”跳舞的牛嘴角一撇,轻松地从墙上翻跃过去。这是叶叶叶在外面租的房子。这会儿新娘反倒觉得像是在捉奸一般,可她又有什么权利呢,她接连地摇头叹气。

新娘仿佛是等了半个世纪,跳舞的牛还没带人出来。她很是恼怒地拍拍那扇正门。半分钟后,跳舞的牛总算出来了,可他是独自蹦出来的。

“人怎么没有拖出来哦?”

“叶叶叶不在家,谢一帆在卫生间呢。”

“这样你就不想去拖了?”

“要拖,你自己撞门去拖啊!我看呀,你还是变成男的好。”

“干什么?去和他一起上厕所么!别胡扯!老实说你在里面磨蹭什么?”

“听歌哦。瞅上一张好CD,听来着,不知不觉就在某首歌上按了重复,便……”

“哼,便没完没了,是吧?”

“是的是的!因为是Mansun的歌嘛,名字是Mansun's Only Love Song……”

“什么?Marilyn Manson?”

“No,No,No!这个是M-A-N-S-U-N,Mansun来着。”

“呵,你这牛品位高,还听摇滚呢!”

“那当然,可惜你朋克少女为什么只听古典呢?”

“哦哦哦,这个不回答——幸好你不喜欢变态的歌。可你干嘛提着个灰色灯笼呀?“

“这就叫做‘灰灯笼的攻击’,嘿嘿。漫步在灰色灯笼的光芒之上,镜中的上帝望着你,然后我哼唱我无法看见你,我爱你,我想你。啦啦啦——”

“是的是的,奶牛奶牛我也爱你。爱!爱!直到太阳死去仅剩微光化作无力的叹息。”

“哎你去死啦,我又不是奶牛。再说一遍,我可是跳舞的牛。——啦啦,漫步在灰色灯笼的光芒之上,镜中上帝凝望着你,可我无法看见你,我爱你,我想你,啦啦啦——”

“打住吧你!那嗓门也唱不出什么情歌。”

跳舞的牛仍调皮地动动耳朵,哼着调调,在她身边跃着小步。那时候的新娘已下了某个决心呢。

跳舞的牛却嚷着:“新娘你还是早点去变成男的吧!”

新娘说:“你给我先闭嘴!死牛还不快去帮我把门撞开。”

跳舞的牛不知咕哝着什么,眼珠子一闪,那防盗门便自动开了。接着跳舞的牛尾巴一甩,风从房间内部打着回旋吹向门口。吹了很久,那个叫谢一帆的男人提着裤袋从里屋被吹到门口,他惊慌失措惶恐不安左顾右盼祈祷灾难尽早离他而去,他着朱红外套深蓝牛仔裤绚丽印花T恤纯白的平底布鞋,他抓下头发揉了眼睛撑起下巴按住后颈抱会双肩再摊出双手打着呵欠问声招呼,你找我有事?

“少给我装白痴!没事难不成找你玩?”
“那……请问你是谁?”
“你会不认识我?”
“我怎会认识你!”
“你失忆了?”
“我没失忆!”
“那你干嘛没良心地忘了我!”
“我凭什么要用良心来记住你呢?”
“你——”
“我……”

跳舞的牛用蹄子踩了新娘一脚,她叫着“妈呀好痛!你干什么啊”地回过头来。跳舞的牛凑过去对她说:“你和他本来就没见过面,他不认识你是很自然的事嘛!”新娘十分狐疑地问:“你不是说我以前还害过他的么?他失忆了?”跳舞的牛说:“那是你做梦呀,白痴!”“哦……那好,我和他今天来重新认识!”新娘说完就转过去很气愤地走近他。

谢一帆用外套裹紧上身,一脸没睡醒的倦怠。

“你就是谢一帆吧。”
“唔嗯。你是谁?”
“我算是叶叶叶的新娘。”
“哈哈哈——”
“笑什么?”
“你很爱他?别傻了,他不可能爱你!”
“我爱他便足够。这世上没那么多互通真心的情感,所以,既然我爱他就要让他属于我。”
“老子明白了,你是来挑衅的!”
“差不多。是来抢走叶叶叶的。”
“很可惜他不在哎。”
“等呗!或者可以先杀了你,再来等他。”
“杀我干什么?”
“免得你因他被我抢走而伤心难过呀。”
“少来了。老子不会自己解决啊,凭什么要你来?”
“好啊好啊,那……赶快动手吧!”

新娘说到这里时,两眼放光,手几乎就要探过去掐住他的脖子了。

“你为什么还不把自己给解决掉?”
“等候最佳的死亡时间呗!”
“有病!讲究什么呀,快投向死亡的怀抱吧,孩子。”
“要等待若有若无的虚脱状态啊!”
“唉哟,别等了!你可以倒下了!”
“你为什么要命令我?”
“因为我要你死!”
“老子为什么要死给你看?”
“因为你死了世界清净!”
“我是坏人?”
“是的。”
“你就不算恶人?”
“是的。”
“你疯了么?”
“是的。”
“原来如此,你是个神经病来的。”
“少罗嗦!你可以倒下了。”
“你为什么要命令我?”

命令?我为什么不可以命令你。虽说你有你的自由,可现在我的命令是一种固执的气愤,你明白吗?你这个得到幸福呵护的小男人,怎会懂得我这课爱情受伤的女人心?别再摆出假惺惺的面孔,别再道貌岸然地说话。爱情是来过,可你我都要流失在苍老中。你抓紧他?你抓不紧他?你会害怕失去害怕脆弱害怕无型的钟型罩?你会承受享乐后的虚空承受高潮后的悔意?伤口就在你心里扩大,无限扩大。吞噬你一切幻想与现实里的美好。我很残忍,请你死在我面前。

而谢一帆不过是昏了过去。跳舞的牛还屁颠屁颠地蹦过去给他盖好外套。新娘其实站在门口什么也没动手,她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精神失常,但是不是疯癫了,自己是说不清的。跳舞的牛蹦回来对她说:“你大小姐还真有一套,光对话就可以让人窒息哟。”

新娘顿时觉得跳舞的牛说的不对,但她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她拍拍自己的脑门,看着谢一帆忽然变得陌生起来。这刻,跳舞的牛小声说了句,喏,你的叶叶叶归来了。然后新娘看着那人影,立刻流出泪来。

——亲爱的你为何不流泪呢他回来不是值得高兴么
——亲爱的你难道没有看见我的泪吗
——亲爱的你并没有流泪呀现在表情太镇定了
——亲爱的你肯定看错了我已经流完了泪

[白] 我那饥饿的爱任你舔噬

他让我过去睡。哪怕是一个笑话,我也要嚼在嘴里给自己安慰。

可我坐在床边,毫无一丝睡意。他和我的那几句搭话,仿佛是梦境的现实映射,如今他又沉沉地睡去,我看他睡,我看的模样沉入无边的睡眠。

他对我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安静的一对夫妻。

我笑了,心想他肯定看不出其中的苦意。他帮我理刘海,接着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轻轻地相拥,像普通恋人那样,但我知道他并没有任何欲望,只把我当成一株植物小心地呵护,生怕受到损坏。

如果可以,就请尽情地过来损坏我吧。

可是,你是安睡在那的小兽,激烈与狂躁并不属于你。我俯身下去轻吻你的额,接着是眉,再是脸颊,我要像饥饿的兽,将你全部吃掉。但也要忍住我的饥饿,极有耐心地一点点地吃掉你,从毛发到碎骨,属于你的一切都不能漏掉。只因你要属于我一人。别人连十万分之一都不准品尝。我擦干了嘴,打个饱嗝,对他说,你看你是多么地美味。但说完我才恍悟他已不在,于是我抓住他残存的影子说,你知道你在哪里吗?影子不会回答我。我索性摸住自己微凸的肚皮说,我知道你在我的体内,以后都在。

几点了?他探出头来问我。

六点过。我走过去猛喝水。

你一夜没睡么?他倒是一脸的睡相,孩子气地伸懒腰。

其实我更想说,我因为爱你所以才不睡。这个观点是我从一个德国人写的小说《睡眠兄弟》上学来的。睡眠是死亡的兄弟。你睡觉便是对你的爱人的一种背叛,要全心全意地爱便要抛弃睡眠,在爱者不睡。当初看小说时,我觉得这种决心坚毅疯狂至极,并且还特意寄了本给他。可他却只注意到小说主人公的音乐传奇,这种爱与死亡的信念则看为荒诞不经。

又有何关系?我只须自己尝试便可。他可以一直睡一直睡。我永远守在他身边凝望他,我可以实践。

他爬起来换好衣服。坐在我的对面。

一杯热咖啡。

我在他的对面不无深情地看他捧着咖啡杯。

他不喝。

我等着那热气腾腾的液体穿过他的咽喉。

他只是捧着杯子。

我在等候。

[褐] 梦境,迟迟不把交接棒递给你

他终于来了,可惜我的泪早已流干。新娘很平静地迎上去,叶叶叶以他万年不变的微笑回应她。他说,“你怎么来了?”新娘沉默,但用指指倒在门口的谢一帆。那时叶叶叶虽然还笑着,但是已把新娘的存在撇到一边。跳舞的牛这时也跳过来给叶叶叶让道。新娘则跟在叶叶叶的后面,慢慢地拉开背包的拉链,抽出一根什么,便迅速地向叶叶叶捅去。正一心关注谢一帆的叶叶叶就这样被麻醉倒地。新娘过后将针头一扔,针管则依旧放回背包里。跳舞的牛在一旁惊叹,嘴巴大张:“你的动作可真麻利!”新娘不屑地说:“这叫做功夫!”跳舞的牛嘿嘿地笑着说:“佩服!不过这叶叶叶还真是白。”新娘仍不屑地说:“你懂什么!这叫干净。”跳舞的牛立马说:“是是是!”

新娘很谨慎地抱起叶叶叶,幸好他还真不重,可她还是憋出了冷汗。她气喘吁吁地对跳舞的牛说:“剩下那个就交给你解决!”然后她抱着他进了叶叶叶的房子。在这拥抱的过程中,她不停地在心里念叨,他的味道真好闻嘿!

把叶叶叶放在一张棕色椅子上后,新娘在这间破屋里找来很多根白蜡烛。一支支地点上,立在叶叶叶的周围。光线条件虽算一般,可在烛光的照耀下叶叶叶的面色拥有油画里流动的光彩。新娘猛吸了一口气,拿起一支蜡烛,提到叶叶叶的头上,任蜡泪落在他的头顶。她微微笑着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不停地围绕着他走动,蜡烛一直直地在减少,新娘不停地念着那三个字。一切像是发生是八音盒上的木偶戏剧,循环不已。

电池会用完,音乐迟早会停止。新娘很开心地对坐着的叶叶叶说,我会让你变得更加美丽的。说完便去找来颜料,用画笔不断调试色彩,再一笔一笔地涂上已成蜡像的叶叶叶。从下往下。色彩逐步填没你我不可挽回的年华。

新娘喃喃道,我也会随你而去的,很快很快。

跳舞的牛像只无头苍蝇冲了进来,新娘挥了根点燃的蜡烛过去,从他的背上滚下去,让跳舞的牛的尾巴燃着了。于是跳舞的牛又急冲冲地跑了出去。他口中的话已让人听不明白了。

新娘在后面哈哈笑得很欢,为跳舞的牛,也为她不久后的死亡。

“你到底是在笑什么呀?”暗暗拍了下她的脑袋,他很不解为什么她能在梦里找到那么大的乐子,现实是多么冷峻,要知道他也只能混到与老姐新娘彼此依赖的份。这不是爱情的年月,等爱的人都是白痴,是傻瓜蛋。但是暗暗还是祈求着一点什么,就算是狗屁爱情。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有趣的梦而已。”新娘打了个呵欠。

“噢,那有梦到我么。”暗暗仰起脑袋,很期待地问。

“没……不过倒梦见了一头很奇怪的牛呢。还不肯跳舞给我看。”新娘笑了。

“哼!我竟然连一头牛的地位都不如。”暗暗故意生气,耍性。

“哎呀,你干什么和一头牛来争风吃醋呢。”新娘还很高兴地说。

“哪会啊!说回来,明天是你的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这个……就把叶叶叶送给我吧,老天爷。”

“叶叶叶又是谁呢?”暗暗放下手中的可乐。

新娘也停止喝自己那杯绿茶,端详暗暗那张熟悉的脸,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她咳了两声,重新端起杯子,喝了起来。坐在对面的暗暗也很有默契地喝起可乐来。两人吸吸管的声音在这个稍显沉闷的下午只算是无调的叹息声。他把可乐杯往不远出的垃圾箱一投,双手间歇地拍桌,抱怨着无聊。然后他将头发抓得乱乱的,但新娘觉得很酷,浅笑,很适合你嘛。他嘟着嘴,沉默起来。她也跟着沉默。他憋不住了,于是开口说:“老姐啊,我爱上我的教官了!!!暂且称他为川枫哥哥吧,他有超强的漫画气质,一般时间都很冷,可一笑起来绝对干净美好,温暖得连太阳都会融化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呢?”他呼出一口气,再把暂停的话匣打开,“我想他不会懂我的,可也要悄悄告白。哪怕间接一点。一定要让他属于我一人。为了不让别人得到他,我要给他服用少量安眠药,再注射过量胰岛素,最后就让我拥着他一起变成琥珀。而老姐你呢,就帮我把这个大琥珀打造成世界上最精致的艺术品吧。”

暗暗说完了。他和她都很平静地对视。

“好,我帮你!不过你什么时候相信爱情了?”

“你不也一直在相信爱情吗?尽管摒弃了很多,可先前你口中那个什么叶叶叶肯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不是么?”

“我不相信爱情。我只相信他是真实的。”

“那好。那你去找来这从未有过的叶叶叶给我证明什么是真实。”

“一言为定。在我把他找来之前,你可不能先死了。”

新娘起身就走。也顾不上看暗暗眼神如何。凡事都是自己主动的好。美好事物都躲在光球里,逃避人们的贪婪,可也还是会有人捕捉到它们。她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旁若无人地在街上大步流星地行走。风吹耳朵的唿哨声很悦耳。很突兀地,新娘的右手臂被一只干枯的手拽住不放。不,那不能称之为手。

“你需要买个面具来玩吗?”声音很中性,勉强可辨说话者是个男的。

刚一开始,新娘听到“面具”这字眼很是兴奋。可注视到问话者那面貌时便怔住了,有种想逃离的惶惑感。说话者戴着一褐色底的面具,面具背后的脑袋上有两只微微向外弯曲的角,这该不是牛角吧。她立刻一边不停拍着自己的脸,一边问对方:“为什么,为什么?我仍是在做梦吗?”

面具羊款款走过来,像个绅士。他把手从她脸上拉开,以柔和的话解释说,“目前还不算梦。以后或者是现实,或者是梦。”

新娘十分绝望地说,“那我等于是还没醒来,我还是在梦中呀!”

面具羊停住了风,大声说,“你只是活在当下的渺小人类罢了,何必去关心未来如何。当下是现实的,就好好把握吧!……说回来,你到底要不要面具?不要的话,我可走了。”

新娘有点无奈地叫住他,“面具是肯定会买的!只是我买了面具后会让我感受真实吧?”

面具羊说,“你所谓的真实具体是指什么?”

新娘说,“叶叶叶,这个男子。”

面具羊笑出声了,“他不是你梦中的男人么?”

新娘说,“不。他在我的现实里,我有他的记忆。”

面具羊点点头,“嗯,你也承认当下是你的现实了吧。”

新娘沉默了一刻,再说话,“好。我现在就来挑个面具。”

[白] 喂,你好,请稍后再拨……

电话响起时,我正在帮他做早餐。而他则在洗澡。虽然很不想接,但为了拒绝铃声,我还是擦了下手边赶紧过去拎起话筒。喂,你好。喂,你好,我找……嗯我知道你找谁,所以你不必报名字了,我想你尽管对我很客气,但与我说话还是很尴尬吧,没事,我们各自都有防火墙,而他则是惬意通行你我两个世界的黑客。沉默,呼吸,嗯嗯,沉默,喘息,请稍后再拨。

他用毛巾擦着湿发走了出来,我对他说,他刚打电话过来,等下会再打的。他唔着点头,便到里间去换衣服。

我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但更是无奈的。今天是我们新婚第三天,墙上的照片里的明媚,绝对不是属于我的。我该把我的表情蒙住,空留他的微笑在那儿,任它肆意扫遍我的身体和灵魂,贯穿我的混乱与无穷。

他还没打电话过来吗?穿得很清爽的他,突然站到面前来。

差点被吓到。我摇摇头。

那我还是来联系他吧。你中午也过去,我们三个一起吃个饭吧。

照我的个性来讲,是肯定要拒绝的。但是当时我点了头。

他很轻松地笑,拍了拍我的头,把我当孩子看。

太阳躲在云层里看各种照面。三人。一张桌子。不好不坏的天气。该说的话都已说过,该笑的脸很快都又凝滞,该牵的手断了又连可千万别搞错对象。我们像木头人一样毫无表情地围坐在一起,很平和很协调。

小帆子买了票,我们下周去海边玩,正好可帮你过生日。

他转向我,说话就像宣布任务那样死板。

算了,我还是别去,最近稿子堆得多都还没翻译。我说。

放松一下吧,工作可等回来再忙。谢一帆说。

我干脆不再说话。沉默又得逞,统治在我们三人的上空。这样下去我想他俩会默认我的拒绝。我并不是你们思考后的遗漏,享乐后的附属。如果是名正言顺的邀请,那么也请你笑一笑。我的自私,还无法长成一个笼子来罩住你;我的宽容,并不会半睁着眼而不赶走啄食麦田的乌鸦。他很单纯,然后以为我也很单纯。不过很谢谢你这样看待我,我可要回去了,你会跟我回家么。啊,不急不急,你完全可以好好陪他玩的,这大下午时间真够充裕,可以任你们俩将游戏花样个个尝遍。那么先告辞。

——我为什么要玩游戏啊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我可不想和他玩游戏呐你真要赶时间吗
——我说的游戏可没有我的份请抓紧时间吧

[褐] 面具掺杂着假象,也拥簇着爱

面具羊将左手臂一挥,右手再一拨,各色面具便浮挂在那只手臂下方,“请挑你中意的吧。”新娘半蹲着,挨个看过去,也没有满意的。她摇摇头。面具羊低吟一声,再用右手一拨,面具们都变了样。就如此挑了八轮,新娘才选中一面带点妖魅气息的日本面具。随后,面具羊点点头,说,“果然如此。”瞬即就收回了那些个面具,他提示她,“戴上试试。”

新娘于是满心欢喜地戴上了面具,感觉良好。

“现在想想,这世界是否真实?”面具羊问。

“很真实。我和世界,如鱼与水一样密不可分。”新娘说。

“那么请问你提到的那个叶叶叶呢?”面具羊继续问。

“他在我的梦里。是因为我想着现实里的他,他才活在我的梦里。”

“可他感受不到你的爱,因此你在现实,而无法活在他的梦里。”

“没关系。所以我会找到他。用他的现实来联结我的梦。”

“祝福你,但愿你会坚信他不是虚幻的面具。”

面具羊示意新娘环顾四周,戴着面具的各色人等赶潮似的簇拥而来,以圆圈缩小的趋势挤向新娘。她则按住自己那副白色面具大声叫起来,站在身旁的面具羊抱起她的肩膀笑起来,面具男女紧贴着她的肌肤而停歇而止,面具羊贴近新娘咬着耳朵说,“你所处的这个世界,就像你房间里那幅克里姆特的画一样,充满了无谓的表情和符号化的面具,将所有情感纠结在‘面具’里,既没有表情也是无限的表情。那些假面的笑容,虚妄的挑目,空乏的嗔怒,你都可以忽视。到最后你还会找到你所要的表情,迎上去,打个招呼,他的名字才是‘欲望’。”

新娘像木偶似的僵硬地点头,戴的面具绽放白惨惨的诡笑,永远都在笑,毫无目的毫无意义地不停笑。可谁也没听到声音。

面具羊击击掌,面具式的人群便又消褪在各条路的尽头。

尔后他牵牵她的手,对她说,“我要走了。”

新娘又接着牵回面具羊的手,“等一下……”

他问,“怎么?你还要买面具?”

“我想问的是,叶叶叶也戴了面具吗?”

“是的。但请你相信自己的爱。”

[白] 最后一刻,不过是一个结局

字幕与音乐相伴,绵延在那被称为天堂的电影院里,是坚信童话的人对还未被摧残的梦乡的最后一次挽留。当然未来是不会将当前的痛苦算计在内,那么就请把最初的童话收藏好,以天真的想法去迎接不可知的命运。

可这是危险的。必须把自身也给抛弃掉,才能得到弥足珍贵的真实。我从不会把感情倾泻在脸上,电影的煽动也罢,小说的渲染也罢,我都该做一个纯粹的自己,即便是死也是为达成个人的执念。把碟片从机子里取出来,竟然发了一阵呆,毕竟我现在所处的环境,可不能称为天堂。他和他爱的男人出去度假,而我抗拒着与他们的尴尬相处。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是,请你们好好在海边天堂玩一回。于是,激情天堂是属于他们的,而我仅是在个人电影院里看望天堂那边的云淡风轻。新娘,我说,你真的会甘心吧。

甘心的果实可从不曾被谁采摘过。奥斯卡·王尔德的后花园里,巨人轻巧地提来一面大镜子,星星男孩却蜕去了神的华光,夜莺闭上了嗓门静听风对玫瑰的恋人絮语,我只看见了自己,连他都不在那镜子里的世界。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我深深地爱着他。可是这种爱又是不是因我的自恋而衍生而来的呢?他的微笑,原来呀,都只是我的记忆里。我连连摇着头,我若不爱自己,又以何种力量来支撑自己对他的爱恋呢?王尔德以食指抵住我的嘴唇,他的笑容以淡忘了凡尘,哪怕他曾造访混乱不堪的享乐。

窗外有雨吗?我有点期待地撩开窗帘。原来是黑夜给我的幻觉。不过哪怕幻觉再强烈,他也在那男人体温的慰藉里得到灵魂本位的归属。我该喝点什么吧?至少也要让身体坚强起来,何必让幻觉一直侵袭现今的我呢。浓牛奶?黑咖啡?苦丁茶?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我的小姐。

什么也不想要。原来饥饿也开始流于形式,难道他还没觉察出来么?我就那没懒洋洋地靠着窗下赖坐在地板上,风从头顶窜进来。嘿,谢谢你带给我片刻清醒。音乐呢?为什么不把CD放进去呀。如果夜太静谧得能吸噬你的灵魂,还是让音乐来治疗你本不该有的伤痕吧。可是他不帮我播放音乐。他到底去哪里了?他为何一点讯喜也不给我留,就消失在这屋里?我索性站起来,在每个房间里寻找他的讯喜,可惜连气味残渣也没有影。他仿佛从未与我生活过。这个事实像梦醒的打击,击痛了我的身体,我靠在门背,静止不动。这里没有他的存在。我忽而抓着头发,试图想把梦赶离我的身躯。但后来才了解,我是被梦赶出了它的领域,我是被抛弃的。

卡农和弦铃音响在床脚边。而我在这边,与其隔了一间房。我把这手机音乐当成了催眠曲,期求它能让我重新被梦接受。但那不可能,风从厨房那方刺伤我的背,宛如被不知名的力量驱使,我一步一步走向了床。正当我要蹲下去拿手机时,音乐断了。整间房充溢着鬼片里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嘟嘟短信声传来时,让我的手猛地一震,生命的弥留之际仍然会有令人惊喜的回光一闪,但你不要妄求。“晚安!”名字号码什么的都可以忽略了,我也可以直接删除掉,因为对于我而言,夜正要迈入结束,可我的梦不会再来纠缠我的睡眠了。

请你好好地睡,哪怕是与他亲密依偎着!

而我爱你这样的话,我从不用说。要说的,也仅是,我想让你死在我的怀里。

现在我披着你的另一件外套,以最纯真的方式来看守我们新婚的第七夜。当然他不在,但这不重要。他可以是死者,可以是虚空的生还者,只要我还偏执得像个疯子一样将他锁在我的梦里。除了梦,我再也找不到哪一个地方能让他安居,长久地,长久地存活。

再也没有睡意了。我将外套裹紧身子,挪到书桌前,缓缓坐下。眼神漠然地盯着那被风吹开的小说稿。我暂时便迷失在空白的想象里,因为我找不到结局,我写不来结局,我像木偶一样死等着谁来拨动一下那该死的控线。最后一刻,你我已死亡。

“面具羊在黑夜的掩饰下,取掉了面具,然而,新娘仍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只是觉得他异常熟悉。她牵住他的手,执意不肯放开。他开始笑,笑声让她觉得那是自己最初的感动,但是他说,我并不能帮你,请相信自己。

“新娘点点头,松开了手,对他说谢谢你的面具,我会好好珍藏的。她等待面具羊的转身离去,可他并没有离去。黑夜倾倒下来便将他隐没。面具羊始终像塑像一般注视着新娘。彼此间有淡淡的微笑,他和她仿若多年不见的好友。”

我嗅着他外套上的气味,却感到死亡的欲望越发强烈起来。这仿佛是件裹尸布,裹缠着我那比死还冷的爱情,但是我在抗争,因为我是新娘,无法纵容任何对信念的蹂躏与践踏。

最后一刻,你我都死亡。

可你要先死。因为我爱你,所以才要目睹你的死亡。

[黑] 最后一刻,不过是一个结局

多年以后,暗暗尽量不记得有约定这回事,以为这样能让生活过得惬意自在。他的川枫哥哥始终在视野范围内陪伴着暗暗,可这仍是假想的相守,即便如此,也让暗暗觉得有动力去爱。若不是在秋天弥留之际,从家里转来一封厚厚的信,暗暗还不会想起有叶叶叶这么一个人物。原来忘记是主观意识里的一种能力罢了。

“亲爱的暗暗。这是第一次与你联系吧,无法确定你收到这封信的时间,也无法确定你仍记得我与你短暂的相遇。当然,约定是你我都不愿去想的。实话说我一直在努力当中。如果有一天我在路上死去,那么也是在记得你与他的状态下死去,我很知足,请珍惜你的爱情,无论如何也不要退让,这是我反复体认到的信念之一。目前我戴着一面神奇的面具,是同样神奇的面具羊赠予我的。我想我会戴着面具迎向死亡,这样任何人也无法看见我的真容,除非他的到来。我的付出从不需求回报,这也是爱。所以我知道他并不会主动地到来,我要以揣测整个世界的空虚和混乱的毅力来重塑他在我生活里的真实。这便是我全心的准备,直至死亡。我喜欢这么一种说法,人只有在意识到死的时候,才会领悟到生的全部意义。我也该有这番的觉悟才好。”

这不过是第一张纸。灰白的纸面密麻着淡色钢笔的字迹,右下角的日期已模糊而不可辨。除开这张纸,余下的全是过去不同时期里写下来的内心记录,暗暗从中怀念起曾真实生活在他身边的新娘起来。他很仔细地阅读,到了最后眼里转动着湿润的泪。

“我知道你无法回应,可你的存在便是对我的爱的一种确认。于是我将你信奉起来,像对死亡的虔诚一般,我会对这名为爱的坟茔疯狂祭拜,直至忘记自身的卑微。我爱你,你爱他。这是多么直率的感情关系,这样很好。真的,我的叶叶叶。”

“我和他之间的言语交流变得越来越少,世界像一个漏气的容器,让唯一共存的气体跑掉,这下我该如何面对他呢。他却如此坦然自若,而我诚惶诚恐。如果不在夜里,我还能直视他的眼神么。那爱意似有似无的眼神。”

“无须爱我。爱我便会让你死去,所以距离才是你我存在的保障。但我必须得爱你,我会一直胜过我的死亡去爱你。”

暗暗反复地看这些手稿,跳跃地看新娘最真实的意识。忽然觉得,这些关于新娘与叶叶叶曾有过的亲密关系的文字像一封长长的遗书,从过去寄往将来,直到现在,将死亡摊在暗暗面前。这时暗暗无法不相信叶叶叶这个人的存在,“我看着对面的他捧着咖啡杯,却不喝。那时我是多么期望热乎乎的液体穿透他的咽喉,我就那样等着他动口。这心理仿佛是下毒的人等着对方喝下毒药,那般过瘾。什么都可抛弃,此刻我只要看着他喝下我做的咖啡。我看着。”

闪现出这段文字时,暗暗快要崩溃了。他下定决心要去寻找老姐。哪怕她还未找到叶叶叶,也要撕毁约定。哪怕她已然不在世上,也要找到。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她
——而她又在哪里
——我只知道她看着她的他,看着这个世界,一直一直

10/20-11/03, 2005

裹尸布里的新娘 · 上

— 写给亲爱的新娘


The Bride (Unfinished, 1917/18)
by Gustav Klimt

[黑] 戏剧端倪,不过是敷衍而已

漩涡已不见,你可以走了。

头发湿透,她将那件素黑风衣裹紧身子,伸手去撩那挡住视线的发丝。视界里的色彩渐渐变淡,直至无。水气环绕着人,但人却忘记了所归。迈出不知是多少步后,她开始发疯地笑,声音的水圈碰撞到了生灵,它们无辜地叫唤。而此时她已快接近河的四分之一的位置。

当然可以笑。因为都已不再重要。故事或是其他的人生,全无意义可言。

细雨中的女子挺立在河面上,如一株生在水中的黑郁金香。然而花香再也诱不来任何生灵。全部都放弃吧,界限分明,自身就可消解矛盾了。

她再露出灿烂的笑容时,已同时迈出最后关键的一步。对岸的鹭鸟扑打着苇草,飞渡到下游去了。小树林里蹿过一黑影,以很直的角度闪到树上。角度一直保持着,谁还凝望着谁。雨,被风吹得东歪西斜的,终被吹散,消失殆尽。太阳扒开阴云来窥视河面,可那里流得照常平缓。只不过黑花儿不见了。

呜唔……真是奇怪呀,我的衣服呢。你摇着头吐着梦话,可同时也被某个力量给拽醒了。那仿佛是掉进来了异次元空间,可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爱丽丝。

当然这个力量人物也不是兔子。

“喂喂!求你脑子放聪明点!以为口袋里全塞满石头,走到河中央就能沉下去了么?真是想的优雅呀,我说你是看童话看多了吧。再说,别那么老套,人家伍尔芙阿姨已经辛辛苦苦地用过了这招,你就别意识流自杀好不好……等下,现在可不能爬起来啦……这样半死不活的走路可会把好孩子们给吓坏的。”

新娘看见那条狗在她脚前方有模有样地踱着步子。说着这一大堆话的同时,尾巴还不停地打着圈圈。咦,它是在摇尾巴吗?可她现在也管不了怎么多,还是用双手撑着地,努力想坐起来。却不舒服地咳出水来。

“哈哈,叫你不要乱动!小心这污染的水跑到你那可爱又脆弱的肺里去哦。也不是我诅咒你难受,是你自己糟蹋自己呀。世界对你们人类来说是那么强硬,你难道就是这样想不通的么?”

“你这只臭狗!为什么这么罗嗦?”

“同学,请注意措辞,我好歹救了你吧。我是狗,嗯没错,但不臭……何况我是‘电气狗’哦。”

“和我同过学吗?简直是轻视我。好吧,电气狗大恩人,请带我走!”

“去哪里?”

“去你能带我去的地方。”

电气狗凑到她的脸前,很突兀地舔了下她的左脸蛋。“啊呀”地叫道,新娘愤愤地扭过身子,“你这是干什么?敢非礼我!”她说完用手猛擦拭刚才那遭殃的部位,随后还把手掌贴到鼻前使劲闻。电气狗看到这幕蓦地笑了。狗的笑声她从没听过,所以新娘也跟着笑。后来这个河畔像得了传染病似的也沾上了笑声。

“真很抱歉噢,刚才一激动就和你亲密接触了。不过说回来,谁要你先前说了太乖巧的话,我电气狗会心花怒放的……”

她拍了下电气狗的耳朵,“打住吧你,话真是又臭又长。还不快带我离开!”

“去哪里?”

“你救了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你是白痴狗啊?”

“问题是,我又不是特意来救你的。你和我是在特定环境下特定时间内不经意交错的路人甲和路人乙,由此我可不对你的未来负责。救完你,我便可告辞了,嘿嘿。”

“少费劲作听不懂的辩解了。是你害我死不成的,当然要对我负责。”

“这就是你不对了。救命是好事呀,丫头你可不能害苦我。要是你实在不满意我的做法,大可以重新跳下去。我会眼巴巴地看着水花开放在这美丽的河面上,直到消失……不过,你要是真准备再去死的话,是不是可以先把你脖子上的那绿家伙送给咱呢?”

新娘先前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亮光,“哦,我明白了,你不过是贪财鬼呀。”随后再摸摸自己脖子上的祖母绿吊饰。“行,就送你!”

电气狗摇着打圈圈的尾巴再次靠近她的脸部,低头去叼那块石头。那时新娘还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而狗的姿势实在是暧昧死了。对了,应该先问这家伙的性别的,新娘如此想着便猛然发力抱住了电气狗的脖子。

电气狗咳起来,“你……你……怎么能害救命恩人?”

“不知道哦。不过你也知道我没有能力害死你吧。”

电气狗没有回答,不知是喘不过气,还是没有更好的话回应。新娘抱着他,却发现这家伙仍有血脉搏动的节奏。奇怪,你不是说自己是电气狗的么。那应该是冰冷的机器玩物啊,怎么会有如此天然的触感和体温呢。她把鼻子凑到电气狗的颈下皮毛处轻微嗅了一下,嘻,果然不是臭狗。

“放开我吧,我会去做啦,唉。”

[灰] 真心假面,也能和平相处

电气狗哒叭哒叭地跑到新娘脚边,她看见他屁股上的印花不禁脸红起来。哟还红心呢,真是只作风出位的狗咧!你说什么?啊,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没说。其实也没什么啦,那是献给咱家爱人的嘛。爱人,爱人也是电气狗吗?哎,我说你脑子不要那么迂腐好不,难怪哦连自杀也没新意,都什么年代了,我们早就不在同类里找伴啦!

转圈圈的尾巴突然变成电气狗那张气势冷硬的脸时,新娘多少吓一跳。但电气狗不由她发任何感叹,衔起她的左脚便往后飞快地退起来。他的尾巴充当一个引领方向的加速器,电气狗迈着得意的步子往后退着,像走在跑步机那般均匀悠闲。

只有新娘知道,她和他是浮在离地面约有百米的半空中。风从她的两手旁唰唰地撞过去了,仿佛在经历一场时间倒退,新娘又回到了那幢房子的附近。她犹犹豫豫地磨着嘴巴,可还是没有发出请求。

“亲爱的。到了呀!”

“是……我知道了。你让我走路好不好?”

电气狗松开衔脚的大嘴,新娘便从半空中掉了下去,可电气狗又紧跟着用它那可伸长的耳朵推了她一把,于是她的身体才移转成与地面成竖直角度的箭头状。可是呢,怎么也不该是头朝下吧。电气狗大叫不好,同样以耳朵为工具将她的身体彻底掉转过来。吓……整整一百八十度唉。

新娘还没嘘完冷汗,电气狗便很快在她脚下吹了口气,使他能平稳地站在地面上。刚刚站住,新娘莫名兴奋地拉住他的耳朵。

“痛——”

“这还不算惩罚你刚才的事,说,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你不是说不认识我的吗?”

电气狗跳了起来,挣脱她的手后就浮在空中。他转着灵光光的眼珠子,说,“正是因为不认识你,才充满好奇地翻看你的记忆的嘛。哈哈,放心我会适而可止的,不过现在这样做对你肯定有好处。”

“你……”新娘开始感到所有的气已塞住胸腔,她不禁地咳了几下。此时早已没有残余的河水。电气狗靠过来还想用毛绒绒的爪子,以表安慰状地拍拍她的后背。不过新娘很干脆地甩开了他。

“别担心呀。和他见面没什么不好的。”

“你懂什么,你会为我妥善后事吗?我的幸福是你可以偶然救回来的么?笑嘻嘻的,就不担心自己哪天会阴云卷面愁哭死你……”

“行了吧,你还不就是在恐惧,在逃避罢了。”

“谁说的,我——”

“那我电气狗现在就告辞!”他打断了她。

新娘无奈地将双手插进风衣的口袋里,石头不知什么时候就不在了。她的衣服和头发在飞行的途中已被吹干得差不多,然而此刻仍觉得浑身湿湿地难受。那道铁门就在眼前,可盯着门面上的浮雕,她觉得眩晕不已。

“你光站着看看就晕了吗?”

“不是说告辞么,怎么又回来了?”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当然。”新娘很快地回答,才回头发现那不是先前罗嗦怪异的电气狗。这回换了个小个子,但应该是个狠角色。她很有礼貌地打个招呼,“你好哦,请问是什么鸭呢,看样子比一般的鸭要有型很多哦。”

蜂蜜黄的鸭子张开了嘴,正要回答时,那个该死的声音插进来:

“她是太阳能鸭噢,可比我先进多了。”

新娘抬抬头,电气狗正好浮在她与太阳能鸭之间的上空。

“你该死的怎么又回来了。”

“我家亲爱的来了,当然要奉陪吧。”

她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说话。太阳能鸭往她脚边蹭了蹭,新娘弯下腰抱起太阳能鸭,电气狗那时耍赖似的也要钻到她怀抱里去,却被新娘拽到地上去了。他咕哝道,“真是的,活生生把一对给拆散!”

新娘头也没回,“拆散了我才高兴嘛!”那时她怀里的太阳能鸭昂起头,嘴很利索地按下门铃。天哪,她心里连喊坏了坏了死了死了。但是电气狗十分得意地说,“该来的还是会来,我亲爱的新娘!”

“你凭什么叫我新娘啊!”

“这不是新娘吗?”她扭头过去正与电气狗抬杠时,听见这声音也坚决不正面应对。“哎,别急着走!你是新娘吧。”她最终没有走掉,是因为声音的主人很快速很强硬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好痛啊!”

“是很温暖才对,嘿,口是心非的新娘。”

她狠狠地瞪电气狗,可对方仍然是不怀好意地笑着。那狗模人样的脸上的笑容顿时让新娘全身生疙瘩。但被抓住的手腕传来的热度更让她在意些,新娘无可奈何地回过身来,低着头向那只手的主人道了好。

手放开了。“我就说是新娘没错吧,为什么躲着要走呢?”

“因为她怕你呗!”电气狗大声说。新娘立刻否认,“胡扯!”

手又抓了过来。“新娘你怕我?不会吧……那我什么地方让你害怕呢?”

“是因为她喜欢你呗!”太阳能鸭大声说。新娘这回隔了半会才否认,“放屁。”

“哎呀呀,鸭子放屁不好闻的哦。”太阳能鸭翻了白眼,便埋进身体不理会情绪不定的新娘。电气狗则没好气地说,“新娘你快表白吧!”

而在新娘仍沉默的那会,叶叶叶将她手腕抓了半晌,也不打算放开。他笑着看新娘嘴角冒上了汗,便对她说,“还是先进来吧。”电气狗也摇摇他的圈圈尾,督促道,“对啊对啊进去好办事的。”

新娘懒得理会电气狗的煽动。倒是自己和叶叶叶面对面站了这么久,反而受不了他身上传来的气息。不应该说是受不了,因为不是讨厌,而是太过喜欢,才造成了身体的不适应感。她倏地推开身边的叶叶叶,接着将似乎在打盹的太阳能鸭放到有些失措的叶叶叶手中,“归你了,我可要回去做饭!”不敢正视他的脸,便拔腿跑开了。

“天哦,太不淑女啦!我该找只兔子来嘲笑她一回。”电气狗在后头笑着。

声音未落,太阳能鸭眯开眼睛,瞄了下她的背影,叹道,“什么‘归你了’,我本来就是他的嘛。”叶叶叶很干脆地放了下她,说,“自己走呗。”

[灰] 总之,仓皇而逃的并不是我们

新娘跑起来时像不像兔子自己是不知道,在心情焦躁又惊慌的那刻,她已顾不上体面的维护。也正在那时,不看路的她撞到一个男人身上,心里猛然一惊,便跳开到一旁。但又迅疾扬手去扯那人的面具。仿佛鬼魂一般地漂浮在你周围,这男人的存在便是如此。可是你又总会撞上。他轻呵着笑声,很是轻易地躲开了,面具下的眼睛在暗处觊觎着新娘的表情。

“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我是面具爱好者,你其实就是路边马脸男一个。以为有多光彩,其实全是虚的。”

“是不是马脸就不用你操心了。不过我不正是了解到你的内心,才出现在这所谓的路边。至于真诚,你的内心更会给出答案吧。”

“哦,这个说法算是挑衅吗?”

“当然不算,如果可以你就当是一个提醒。以他朋友的身份。”

“他?……那你到底是谁?”

“哈哈,即便告诉你也没多大实际好处。你还是看好自己的爱情吧。”

“面具男,你……”

未说完,转瞬间潮水似的人群向这街角涌来,他们侵袭了街角的记忆。新娘数秒未眨眼,那面具男换了张面具,便在人群来往里化为了平常人。他们有说有笑,噪音飘来荡去,人脸情绪变换万千,面具总适时被抛弃,他们在继续行路。她始终站在原处,暂时还不想回家。毕竟今天被那电气狗那家伙救过来后发生了太多,但认真追究起来,也就与他的见面这一件事,让她无法适应过来。

完全可以返回去,至少可以沉默相处。但她知道这样只会让自己在感情上更为愧疚。即便如此,渴望还是内心作祟。“愧对什么呀,赶紧跟我回去吧。”这道出了她的强烈心声,可同时也平添怪异之感,是电气狗那家伙又追来了么。

不用抬起头,也知道是自己的感觉错了,这明显是个比电气狗更壮实的家伙,可为何看起来有点笨拙呢。“不要以为我是蒸汽驴,就小瞧我哦!”这是他郑重其事的发言,可更让新娘觉得好笑,哎呀真想过去拍拍他的脑袋说小孩子要乖哦。“我当然会乖,不过你在嘲笑我的同时,是不是也该反思下自己是否也该学乖一点呢,这样我才能平安地带你回去。”嘿真神奇怎么都可以读懂内心,新娘耸耸肩,不再想什么便靠了过去,蒸汽驴命令她坐到背上。她仍是牢骚着这家伙架子还是挺大的,但也没什么关系,命令她,她也可以利用命令的呀。

“好了,就去我要去的地方吧。”

“那是当然。但你不要有情绪呀,他们说我性能不好。”

“呃,这个……”

我是不是应该更谨慎点,难道是辨别力已降下来了么。新娘在驴背上时的抱怨已不怕被他度曲了,等她自我审视快接近尾声时,才发现蒸汽驴把自己带回到自家门口。开始还满心欢喜地认为他是要带她去叶叶叶的家呢。

“若是后悔了还可以请求的哟。”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没求你那么做。”

“怎样做都该是你自己来,要努力的话总归是不需别人代劳。”

新娘装作在找钥匙并未回应那话里的提示,这样挺好,一切都有突如其来的外来干涉。可还是得慢慢来。咔嚓一转,世界也可以慢慢改变。门是打开了,邀请蒸汽驴进来坐时,才发现这驴子原来还是会有内敛的微笑。真想过去摸摸那脸,然后说,别笑成和猴子屁股那样呀!

[银] 那么,请退缩到最初的温房

蒸汽驴只是凝视那幅画,并没留意到音乐正如冰下静流般冲击这半明半暗的房间。画中的风雨似乎与现实毫无关联,放肆在假想世界里,席卷了所有神经触感。女子虽在怀抱里却仍渴求着温暖。是。我们要的温暖,并不畏惧风雨的侵袭,你说是吗,我的新娘?

“当然了。考考施卡的《风雨中的新娘》并不仅仅是表现苦难中的爱情,你也知道冷色调是最能触及人心中的不安分情绪。现在我从暗光里欣赏,还是挺契合你本身的气质呀,新娘。”

新娘刚换好衣服,银色的手镯被取下放在镜子右侧。她有些回避似地离开了镜子,然后自语,“我是不是太自恋了,才导致了现在的窘态。”

“自恋?真是笑话。天底下哪种生物不像水仙一样照镜子呢。再说了,你的处境多半不是你自身的原因,对吧?除了你要自杀之外。”蒸汽驴很轻松地说。

“这算是开导吗?还是看看画吧,恰如考考施卡在《耽于梦想的青年》里写的诗句‘我退缩在/对自己肉体的体认中/惺惺相惜于/自己对一位少女的倾诉’那般,这幅画便是一种关注自我欲望的倾诉,然而风雨的笔触愈来愈破碎。我所体味到的疯狂正是来自身体深处的骚动与兴奋,却又没有办法给我带来真切的喜悦。”

蒸汽驴听着听着就低下了头,新娘的眼睛反而显露出坚定的执著之光。那时的沉默,令音乐越发清澈地迈着前行之步,柴科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旋律平和甚至悠扬,然而这曲子从骨子里却透着哀伤,仿佛是在黑夜里生长出来的花,绽放的不过是最沉着的黑暗精灵,它们提着手袋融进黑夜中,不知不觉便从手袋里抓出种子洒在暗夜未眠的人们心里,等待花开,才正式名曰“忧伤”。

“不过说回来,《悲怆》则直接以激烈的音色,鲜明的对比和沉重的铜管乐,渲染出留有内省的悲伤氛围。你要想听的话,我现在就去帮你播放吧。”

“啊……不用了,就这样听下去挺美的。”

“可我们的话题似乎陡然间断掉了。”新娘起身给蒸汽驴添上一杯红茶,自己则取了一小块绿茶蛋糕。

“并没有断,话题和音乐一直延续着,不曾断过啊。新娘你一直都知道自己需求什么吧,那么这便是最根源性的话题。”

“这么说来,你倒是理解我的苦衷。”

“不是早就说过——你的苦衷大多并不归咎于你的自身因素!”

“蒸汽驴,我当然知道他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可是光这样以语言为诱导,又有何效果呢?我不明白的心,永不会为我全然敞开。”

“叶叶叶他……”

“行了!求你别提那名字,现在就像这激昂的音乐一样会刺痛到我。”

好吧,那就不说他。蒸汽驴默默地喝红茶,雾气遮住了彼此的话茬。他们心照不宣地将矛盾话语都吃到了肚子里。什么时候都只有在自己的樊笼里才最安全,退让的红茶与渴求的蛋糕却要一并咽过食管。新娘明白这营养对她来说不过是以生对死的些微准备罢了。

“但是,你可准备好了么?”

蒸汽驴与她一齐朝声音的角落探过去,但那儿只是一团黑影。不速之客迈着轻盈的步子逼近了光明,新娘抓着头且等待对方的再度发话,“像我这般躲在暗处偷听的,应该还有两位吧?”

咳咳声立刻响起,新娘立刻明白过来。很快地,电气狗背着太阳能鸭从天花板上的隔层里钻出来,落在新娘和蒸汽驴面前的小桌上。他还没落稳,便以很不屑的口吻对那边走来的影子说道:

“还不同样是个偷听的家伙,故意装什么清高,哼!”

猫走到光明中来了。他,格外散漫地挪到坐在靠椅上的新娘脚边,不紧不慢地卸下自己的两只靴子,左边右边,再爬到新娘并着的大腿上,盘下身,再扬起头,直直地瞅视电气狗。有点不服气的电气狗,脸顿刻微微红,后来还是把头扭开了。

穿靴子的猫,这会儿没穿靴子了,他如同脱靴子那般不紧不慢地说话:“废话就免了吧。我们大家,都知道是为何要聚在一起,那么正好可以把行动协调一下。权当是一场死亡聚会,可这死亡却要拯救一样东西。新娘你所知道的爱情,恰如死亡钳住了你的肉身,极其渴求但无法追求。这还是爱情吗?这不是死亡吧?而两者相生且缠绕在你体内,我们倾尽全力所要做的仅是让死亡拯救的爱情。你可明白?”没穿靴子的猫,背对着新娘说这番话,只是在最后一问时幽灵般回头瞟了下她的惊讶双眼。然后,没穿靴子的猫闪电一跃,跳离她的大腿。他仍是不紧不慢地穿起靴子,大伙儿几个都被他的动作给紧紧吸引住。时间仿若凝固在他的爪缝间,靴子绳索打理好,时间才被他的魔爪释放。

又是电气狗,咳了两声,表明他已听懂穿靴子的猫的发言。紧随着电气狗又哈哈笑起来,“反过来思考的话,我更认为新娘你去自杀更是捷径呢。”

新娘笑了笑,说,“那倒是,毕竟我就只有两条路,一是死亡,二是除死亡外就只有去……”

[白] 死亡亲吻少女,少女却在妄想

首先我想到的只是死亡。最好是黑色的死亡,让我丧失视觉的死亡。我可不想看见白色的死亡走近我走入我,再走出我,因为白色是他的颜色。最初在梦里遇到他时,他还在那里弹钢琴,我想我应该在梦里一动不动地失神凝视他,好让其成为最美好的画面,也可以让他的才华倾注到我的生命里来。可是我是那么地不安分,我贪求着他的瞬间完美,我努力鼓起勇气,凑过去抚摸他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轻轻地,仿佛世界这一整张纸也可在我手下被抚平。他只在我的世界里,唇红齿白,静静地弹没完没了的钢琴。我一触碰他,他就会笑嘻嘻地说哎是你呀听到我弹的曲子了么。我点点头,可他却不见了。就那么消失在我的指间,连我听音乐的感受都无法倾诉给他。这样不完美的经历才是梦。那么现实里被成为“梦”的经历又该在何处得以延拓完美呢?不,根本就没有。

他们说死亡是痛苦的。我笑了。他们是痴人说梦的傻瓜,得不到的死亡正如人们倾心但得不到的众多事物一样,怎会是痛苦的呢?死亡应是美妙的。我选择了它,它会欣喜地敞开怀抱接纳无处可容的我。

若我能躺在死亡的怀抱里的话,也要让某人的死亡躺在我的怀里才好。这样我抱着他,感受已成尸体的他体温渐缓降下去。他再也没有知觉,他只属于我,而我又属于死亡,于是这样我才从他身上揣摩出自己的真实存在。啊,原来我的爱不过是着重于死亡。抱着他的尸体后,我能感受到莫大的愉悦,于是我才可以死去。要用我最美丽的风衣包裹住我的身体,再把我的身体当成他的裹尸布,唯有这样,我和他才可以在死亡的内部密不可分。黑色的死亡,请先光顾我的风衣。

如果它听不见我深切的请求,那可怎好?我应该主动地迎向它吗?而它欢迎这么一个冒失鬼去踏访它的黑色庄园吗?

我眨巴着眼睛,不停歇地眨,直到确定它不会来临,不会掠过我的身体。我本应该绝望地守下去,可又不甘心那样碌碌无为地存活在这世上。若是如此太矛盾,我宁愿相信是他太完美。可是他是有罪的,俗人们都说他这样是有罪的。但,为何我仍偏执地认为他干净得不染一切杂质呢。

我拍拍他的脸说,哎呀你真白。他神经兮兮地说是吧是吧这下你可要嫉妒我了哦。我并没有否认他的玩笑,我不只是在嫉妒,而是在妄想占有他。当然他不会觉察我这份邪念。他还在我身边。陪伴着我。陪伴着无人可依靠的我。陪伴着我,可这就等于在伤害我。但不要紧,我搏求他的微笑来涂抹在我的伤口上。我吹吹气,伤口愈合了。我反复又磨蹭着那伤痕,等待那里能生长出一株植物来。我等着能摘下来,养在瓶子里,看那从根部渗出来的汁水,慢慢由绿变红,从红到暗红,最后直至让人困惑的黑。

我想把那汁水倒出来一小杯,十分慎重地献给他,喏,这是送给你的毒药,你会喝下吧?我等待他的一笑,随便什么笑都可以,只要他笑一下,便会默许我的放纵。他对我的好,仿佛出于本能。而我要害他,他也全盘接受,微笑着接受。喝下去了吧?他会死在我的怀里了吧?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完整的他,包括他的最终死亡了吗?而这种获得才可称得上完美吧。

可在几年前知道他与某个丑女人交往时,我气得要疯掉。为什么是这种选择?我的植物还养在瓶子里,越养越盛。我的毒药,我没有勇气送出去。我垂着头,丧着气,正准备再次等候死亡。

——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女人交往啊?

——嗯……因为她和我以前喜欢的那个男生长得很像。

寂静从我体内被抽离而出,狂躁与愤怒、惊喜以及原有的绝望充斥着我的身体。原来并不是我输给那丑女呀,原来他并不是真喜欢他。我要高兴下去。但是这个原因正是我更绝望的所在,我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女人,但是我轻易败在本不会成为敌手的男人手里。

花啊毒药啊,你们去帮我去杀死世上所有的男人,除他一个。

他便会爱我了吧???

不不不!他不会爱我的!!!

魔力之镜啊,请你还是让我变成能让他喜欢的男人吧。

我要胜过自己对他的爱,成为他的爱。

[银] 程式化的木偶,从不反抗

“当然啦,你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相信我们的童话哦。”电气狗很温和地对新娘说。那态度令新娘忽然醒悟这家伙还是懂温柔的。

“不过,你要变成男的,那新娘就不叫新娘了哟。”太阳能鸭淡淡地说。

“还是新娘嘛,是只可成为他的新娘的那个身份而已。”蒸汽驴立马说。

“哎……你头蠢驴啥时候学会说这么窝心的话,什么只成为他的新娘啊,目前新娘根本就变不了男人!”电气狗眯着眼对蒸汽驴吐着舌头。

“就凭你,说什么变不了啊。”蒸汽驴反驳道。

“凭我比你先进啊。唉真可怜的驴嘿嘿。”电气狗笑了起来。太阳能鸭什么也没说,但也看看蒸汽驴很开心地笑出了声,差距是真实存在的。

刚还在打盹的穿靴子的猫,随着笑声的停止而接上话——

“变性在某些条件下是成立的。当然不是依照你们人类那些科学上的观点,而完全是一种意识上的转变。新娘你自然会有这个决心吧。”

新娘听了后一脸的茫然,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穿靴子的猫问。

“即便我变成了男人,成了他能喜欢的男人,但他还知道我原来的心吗,我那颗苦守了十五年的心?他不可能会理解我,全新的我对他而言却是未知的空白,哪怕他会充满新奇地爱上那之后的我,但我还会和现在这样绝望与痛苦的。”

新娘抓着自己衬衣的下角,仿佛在忍受痛苦般,手指轻微地颤动。

“你不会痛苦呀,因为那个你会赢得他的爱。你一直想要的不正是这个么?”穿靴子的猫静静地说。

“就是啊,像我就得到了鸭鸭的爱,于是那些痛苦便烟消云散,哈哈真轻松。”电气狗边说着,边向太阳能鸭摇着尾巴。

“屁话,你那些痛苦是从何冒出来的,真是不知生活苦楚的家伙。”蒸汽驴不忘打击对方。

“哼,就算没有,也可让新娘明白当下的幸福才最重要,该向最美好的结果看,痛苦这东西无非个人意识膨胀后催化而生出来的孽种罢了。”

“孽种?呵呵,行了我知道啦,痛苦是我臆想中的事情。”新娘轻松地说。

“所以说,他才是你生活里的主导。”穿靴子的猫说。

“哦,主导呀……”新娘若有所思地回应。

那时候穿靴子的猫迈出步子,他的靴子在地板踏出清脆的响声,蒸汽驴呆呆地望着他的背,电气狗的耳朵立到头顶上,而眼睛直望他的靴子,太阳能鸭则完全翻白了眼,嘴巴张开,吐出咕噜咕叽的耳语。随后,新娘不自觉地站起身,身体失控像被牵着线似的直往墙边走去。她仿佛受命令程式的要求,取下了那幅《风雨中的新娘》,打碎在地,玻璃在画纸上叠加成万花筒样的绚彩,光芒闪现,画中的女子仍在呼吸中,但风雨的魔手却已伸进了新娘这间房,肆意掠夺,无法无天。她瞪着眼,她呆立着,她的风衣被吹走了,什么也不能挽留住。

穿靴子的猫回过头来对她说:“你试图忘记的应该是,他已与你订婚的事实吧。所以不该迷惑了。”

新娘刚要说话的时候,穿靴子的猫推开了大门,冷风吹进来,他没有回头,这回倒是大步走出去了。靴子踏地的声音在屋内听得格外清楚,但他的话却带着拖音,渐渐模糊起来。在外面,有人离去。

“走出来吧,门外本身是一个迷宫,到时你便可发现——”

[白] 你要找的谁谁谁,就在梦里

同性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与他相识整整十一年。然而变化一点点吞噬了我的固有观念,在这后面的四年里,我越来越不按,自己无法获及的事物在平行轨道里与我相伴,那并是我的圆,而他也在自己的圈之内。不在一起了,不能经常碰面了,叶叶叶你可以冷漠地离开我的看守了。这四年,我终于明白前十一年的喜欢已凝结成爱,我却永远也无法将它说清,话语只卡在咽喉,这个字阻隔了我的深情,在往后的岁月里。

闹钟在这个昏暗的傍晚时分响起,将我拖回到了沉闷的公寓中来。时间一直在踏步向前走,我却只想偷走洪流中的他好好藏在我的房间里。可这并不是密室,也不是魔法匣子,我坐在这里,时间会带走他。喂,请再对我微笑吧。什么,你刚对我说什么?我说我要你疯狂地爱我。

再疯狂的色彩,也被画家调和在作品的情绪背景里,与死抗争的肉身,与情纠结的脸庞,迷惑,挑逗,鄙夷,轻视,讽笑,贱骂,麻木,淡漠一切。你要找的谁谁谁就在那里,你要找的谁谁谁并不认识你,你要找的谁谁谁没有表情没有记忆还没有爱恋,只在那里等待着什么。

是这样么?坚定地摇摇头。

他刚刚趴在书桌前睡了一小会,现在将嘴唇贴着自己的手臂凝神窗外。迷色的黄昏要将故事说尽,都该点上句点了。我站在他的身后,良久不动,只是为了沉溺在睡眠时的气息里。盯着他的后脑,心里涌起一种丰裕的充实感。他就像我家的大布熊一样能给我拥抱的质感。我伸手拍拍他的肩,他很快地扭过头来。

他说,怎么……你房里的那幅画换掉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片墙,顿了顿再说,原来那幅也挂得够久了,早该换掉,其实这一幅也是叫《新娘》。

谁的?

克里姆特。我伟大的精神偶像。

哦……他嘀咕了一下,原来是新娘的精神之父呀。

我还在盯着他,不为什么,就是喜欢盯着他,宛如幻觉里的目标,不死死盯住的话就会消失逃逸到虚空里去。叶叶叶用右手触摸着自己的脸颊,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眼睛眯着,仍在凝视那幅画。夕阳从他的脑勺下方褪离,一晃便不见,他轻轻地说,看来情况还很混乱呀。

以为他会有什么想法要倾谈,我去搬了架椅子坐在他身边。然而我们俩好像从未珍惜过课堂时光的学生,只安安静静地看那幅画,彼此什么也不交流,只坚信克里姆特的《新娘》会教点什么给我们。影子越来越长,到后来影子也看不见了。影子与我们本身在一起。

叶叶叶并不是没有地方可去,他大可以去他情人的家。但是他在今天选择了我的家。当然也无须觉得惊奇,他无非是来商谈一下混乱的解决办法。如何向父母解释情感问题。如何掩饰一时尴尬的虚爱。如何拖延一下婚姻时日。我明白个中缘由,我只知道他需要我的帮助。哪怕这样做我会痛苦,但仔细想想,他品尝的痛苦应该比我的更为苦涩与浓烈。

和我结婚吧!我会对你好的。他说。

我相信这是真的。许诺会永远永远锁住他给予我的美好。回忆还在,生活更在延续。叶叶叶在逆光的窗前轻仰着头,很认真地说话,很温和地微笑。

那么他呢?你也会保留那更多的爱吧。我冷静地说。

是的。我对你的好并不是爱,我承认。但我真的喜欢你。

我明白了,可你是否意识到维持一个假想乌托邦生活,动力该从哪儿来呢?

新娘,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我还是很任性地要你帮忙。

任性谁都有吧。而我要的你又给不了,总归是我亏啊。

他没有再说,刚才的对话似乎并没发生在现实场景里。哦,这不过是梦呀,我总算明白了,叶叶叶是在梦里与我结婚,而现实里我与他什么都不是。可是为什么这个梦会如此苦涩,我看着他的脸,试图阅读属于我的诗章,他越发清醒的眼睛瞪大了,在回视我的目光。声带打了个哆嗦,言语退缩到隐秘之盒,沉默是我和他的故事,梦原本就没降临过。

叶叶叶在下午时分闯入我的家,我以惊慌失措的肢体语言来招待,用虚妄狂想的情感视线来接纳。他来了。嘿,下午好。我刚一回应,他便扑向我的书桌,坐下去伏在桌上睡去了。摆好了手势,还没顺连到意识,他便忽略了我的热情。可是不要紧,你在我家里,不是么。

是的,那我们结婚吧。

[灰] 生者闯入死者的迷宫,不是偶然

“可不是嘛,他的头脑还算灵活。这计谋虽说老套了点,但施用在你身上还是能管用的。”电气狗一脸得意地说。他走在前头,自称是开路先锋。可他却没一点主见,每个分岔口也要回头问。说到底,电气狗不过是爱现风头罢了。落在最后头的蒸汽驴很是反感他的腔腔调调,干脆不搭理,这样也好,两者相安无事。

紧跟着电气狗走的太阳能鸭说话了,“路是有尽头的,他的情感也会用尽呀,到时候再经营一回也不迟吧?”

“你太天真,他们那类人是不会改变的,就像他们人类说狗改不了吃屎样的,这都是一种本性。哎哎,幸亏我是电气狗,不用吃那玩意儿——”

新娘笑了,也说了句,“我仿佛也固执得无法改变呢,恋爱搞得也没新意了。”

“但像现在这样的局面,也只可安慰你一时,他大概是不会从你这方获取任何安慰吧。”蒸汽驴在后头慢慢地说。

打从穿靴子的猫离去后,这三个家伙都格外深沉起来,让新娘很是吃惊。房间只在他们身后了,门外原本是通向一楼的楼梯间,这会儿成了迷宫的入口,幽蓝的顶灯照在灰白的地面上,可以并肩站两人的隧道直抵黑暗的未知。新娘按着胸口与三个非凡的伙伴探索在这真实城墙的迷宫之中。没有谁迷失,没有谁困惑。她觉得现在行走的感觉真棒。

电气狗征询着太阳能鸭的意见,带领大家在迷宫里很顺畅。新娘一直摸着隧道的墙,那种质感激发了她记忆里的纹路,这里就像曾经与他玩过捉迷藏的地下通道,黑暗但不乏温暖。她能牵住的手,在时光通道里渐渐脱离而去,到现在,新娘已有些害怕手的任何触碰。

“我们仿佛要到出口了。”电气狗回头说。

“会到哪里呢?”太阳能鸭问。

“可能是我们从未想象过的地方。”蒸汽驴说。

“呃……难道会是他的家?”太阳能鸭问。

“笨,事情可不会那么直接呀。”电气狗大声地说。

“我想,我们是不是走得太顺了,感觉好诡异哦。”新娘抬头看看顶灯的微弱光芒。

“不管怎样,马上就知道结果了。”电气狗加快了步伐。

走了一段,他便站住,原来是到达一个正方体的暗室。他用鼻子嗅着找出了开关,按一下,灯从正前方的墙上渗出来,墙变透明后,就由中间向两侧收了进去。电气狗很高兴地回头,向他们示意。然后就一个接一个迈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可实在让他们太过熟悉,不就是新娘那套公寓。正当都松了口气后,新娘轻喊了一声,指着天花斑问,“那是什么?”

太阳能鸭第一个反应过来,“新娘,那好像是你哦。”

“不。应该是说已成僵尸的新娘。”蒸汽驴接着说。

“可是新娘不就和我们在一起么,难道说这还弄出了分身?”电气狗很不解地看着上方。

新娘什么也不愿去说,什么也不愿去想。她望着天花板上的自己,四肢像蝙蝠般抓着角落上的挂钩,白色睡衣包裹着身体,连头发也被缠缚住,背部有红色的印字,隐约可辨认一个英文单词——“betray"。虽然看不见面部和完整的身体,但新娘知道那的确是自己。死的真是自己,背叛的更是自己。

“我来到这里,看见自己死了。现在我仿佛像一个凶手。”

“不,那不是你做的。这是奇怪的迷津乱阵。”蒸汽驴说。

“这肯定是将来的某个时段。哦,原来我是会这样死去……”

“别想了,要知道你还活着。”太阳能鸭说。

“是么?我,新娘还活着?

“千真万确。你还活着,现在。”电气狗说。

新娘又抬头看那死去的自己,数秒间那尸体如同飞蛾从高处飘落下来,白色睡衣散化成丝,仿佛密麻的光线包缠着那身体。我们看不到表情。我们看到的只是面具。那面具像花瓣一样脱落。我们看不到表情。我们看到的仍是面具,那面具又像花一样绽放出另一副面具,绵延不绝。

死去的新娘落在地板上,面具的花瓣彻底成透明。站着的新娘和电气狗他们终于看见了死者的表情,沉静,恬淡,有点幸福眩晕的轻笑。这时不知从哪飘来了钢琴曲,新娘听着虽熟悉,可已想不起名称。无所谓了,捂住嘴,把言语都塞住吧。那尸体渐渐地变白,然后从皮肤里伸出酷似菊花花瓣的触手,疯狂生长,疯狂缠绕起来。瞬刻,这尸体被完全包裹起来,颜色还没褪去,死去的新娘已消失在地面上。

太阳能鸭轻声说,“这是梦吧。”

电气狗轻声说,“这不是梦啊。”

蒸汽驴轻声说,“那我们离开这里吧。”

新娘首先回头去推房门,但后来沉默了一下,轻声说,“外面还是迷宫啊。”

“哼,那只死猫说的原来是这个,什么迷宫之外仍是迷宫嘛。”电气狗明显生气地说。

[白] 你我,凝望,永恒;情感,分隔,世界

谁也不愿意走迷宫,尤其是身陷感情的你我。出口是全然的解脱,也是对某些困顿问题的全然逃避。我不想再行走,只等待你把迷局端来摆给我看,然后你轻微地摸我头,告诉我出口的方位。于是我很坦然地笑,表示可以听从于你。

我写份保证书给你吧。你转过来问我。那时我正在想颜色该掺多少水才合适。不经意间便点了头,好呀。但立刻意识过来,问,什么保证书。

有关背叛与责任的心灵保证。他很郑重地说。我正喜欢他的吐字清晰。

我笑了。是这个下午的第二次。

如果是那个的话,就不用了。我接受了你的提议,便表示我甘愿接受以后的任何变故和结局。我淡淡地说,接着低头去调颜料,水不该放太多的,要浓烈点才比较好吧。

可是我连我自己都不放心。

那就是你的事,毕竟我知道我对自己和你都很放心。

怎么觉得越来越对不住你了。

不用对得起我啊,你只要对得起他就行。

翻杂志的声音,喝水的声音,呼吸的声音,他的存在如此强烈,我已不在乎他在乎的人不是我。他干净的外套就挂在我旁边的衣架上,那是他的壳,他会经常地穿上这件壳去见他的男朋友。但现在,我很安心,这件外套就在我身旁。我努力地闻,就可嗅出属于他的气味,现在那气味让我独享,于是很舒心。

什么?
同居呀。
现在?
明天。
真的?
真的。
新娘?
嗯?
你爱我吧?
还用问!
那你接受了他?
不,我接受你。
占有?
渴望占有。
恨我?
曾经恨过。
哦。
同居吧!
我去和他解释。
用不着。
为什么?
因为他也爱你。
所以怕误会。
误会便不是爱。
可是……
你不是要和我结婚?
好,和你结婚。
错了。
和你同居。
那他呢?
继续爱。
我呢?
继续喜欢。
不怕我打你?
打吧。
不怕我杀你?
死就死。
再不然我死在你面前。
这个……新娘不要啊。
为什么?
不好受。
谁?
我。
可我死了就不痛苦。
那,与我生活很痛苦。
对。
非常抱歉。
没用啊。
嗯,你我都无能为力。
过来……过来一下。
哦,好。
抱我一下?
抱你。
但为什么我会变冷。
因为抱着你的我并不爱你。

时间打着回旋,总是重温着某些美好与灿然。我和他的对话冰冷而直接,我和他的接触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膜那样,麻痹了一切痛感,我和他的纠缠该到此为止了。他搬进来住只会让麻木更为加强罢了。喂,你好,我从今以后要和你一起生活。喂,你好,明天你有可能爱我吗?喂,你好,我们似乎有点误会?喂,你好,只是想一遍遍重复我想接近你的心声。喂,你好,我和你是在不同的世界里。喂,你好,不同的世界吗,那么请你在你的世界里凝望永恒!

[黑] 亡者列车,无轨前行

骂归骂,迷宫还是得破解才行。这回可不能贸然前行,哪怕道路无阻,哪怕出口在等待我们。电气狗踱着圈子,尾巴左摇右摆成半圆型。他不敢再耍嘴皮子,只不停念叨着怎么走呢怎么走出去呢。太阳能鸭伸开她的双翅,逐步散发积贮起来的太阳能量,整个迷宫口顿时通明起来,可从这头望过去,那边的黑暗仍是不可侵犯。蒸汽驴低吼了一声,声波具像成线,从入口蔓延而去,可很快又折回来,声线上还打了几个结。他又叹了口气。

“我们还是先走走看吧。”新娘只好提议道。

点头。点头。点头。这三个家伙前所未有地一致。接下来,仍是按先前的次序,紧跟着往前行。而这迷宫仍是走得格外顺畅,他们各自怀抱着石头,不敢轻易放下,生怕惊起任何幻变。

出口的暗门就要被电气狗打开了,屏息等候,可亮光却同时带来刺耳的鸣笛。电气狗和蒸汽驴刹那间冲上前来,太阳能鸭则用力将新娘扇到一旁,亡者列车眨眼间便将他们三个轧在轮下。很强劲的风将新娘的衣服吹得鼓鼓作响,她的声音也被车鸣声掩盖得一干二净。

等了好久,从出口驶向迷宫的列车终于消失在她的眼前。新娘很快恢复镇静,扶着门沿,走了出去。在门外的田野边行走多时,终于碰见了喧嚣。却很意外地发现叶叶叶就在街口处等着她,于是她忘乎所以地朝他飞奔过去。

“嗨,我带你去见谢一帆。”

谢一帆?是什么家伙呢。为什么要去见他啊。

“他一直嚷着要见你呗。”

噢,原来又是一个闹腾的家伙。

“等下,你的衣服好乱呀。被风吹的?”

不是。是被死亡吹的。新娘稍作整理,便气定神闲地走在叶叶叶身旁,在外人看来他们俨然是一对情侣。可是彼此都知道那是谎言的摆饰而已。走,大步走,可以这样走到死是多么美妙的事。但是谢一帆这男人挡在他和她的面前,对叶叶叶说,“你应该跟我走这边的呀!”便拉着叶叶叶亲热地走向另一条分岔路,新娘被忽略了,被撂在那条路上。她反应过来后,便绕回去,再跟上他们走上另一条分岔路。上帝和死亡都会保佑我的,你不能把叶叶叶从我身边抢走的,新娘气急败坏地跑了起来,但是那条路上再也没有叶叶叶和那个叫谢一帆的男人的身影。尽管新娘听到,“叶叶叶是属于我的”,那个叫谢一帆的男人很嚣张地说,似乎是在炫耀。新娘听到后,不由得直跺脚,但又有什么用。现在连也死也不能解决问题。

“没错呀,你连死也解决不了问题的哟。”穿靴子的猫的声音在新娘连跺了四下脚后,响起在她左侧。新娘不觉意外地又看见他那张脸,这刻他还戴了顶很眩目的帽子。她说,“迷宫之外还是迷宫,死亡之后仍是死亡啊。”

“可他们不是救了你吗?也不想想,卧轨自杀是多没创意的死法。先前就更不用说,学那个叫伍尔芙的女人投河,真是愚蠢到家了。我说新娘啊,身为女人怎么样也要在死的时候光彩些吧。僵尸也是爱美丽的,这样才好让使者领着去幻界报道的。”穿靴子的猫很认真地说。

“这么说,那个僵尸也是一次经历?上吊?”新娘太感到惊奇了。

“你这不是废话么?为了寻死,你可是换了三个花样来玩的。然而玩具们是多么有用,你也是了解到啦。可你不知道的是,玩具们终究是玩具,怎么经历都是你的幻觉,没有人救你,你没有死应该说是你死不了。好了,努力摇摇头否定刚才的一切,从现在起你的梦可是醒了。”

穿靴子的猫不等新娘回应就正步走掉了。他仿佛是要走到天上去。背后的新娘,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期待着天上的馅饼。后来,好不容易才合上。

TBC

空 街 叛 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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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寂静。揣测过人心的淡漠之后,终将领悟寂静是最温和的力量。那些人群散开的迟缓,那些声音交叠的迷乱,都让你感到是一种叛变。尽管对人群的排斥与惧怕,让你深切体味到孤独的境界,然而面对整整一条空街时,你再使劲揉着眼也能看清那微小的叛乱在愈演愈烈。

你随意钻进一幢古旧的房子。寂静的蔓延控制住空气的流速,屋内摆设整洁有致。你轻步走到桌前,拿起仅剩的一张CD,很仔细地观看封套,稍后你挠着头轻微地笑。你说,那么暂且让我叫这个乐队为“便利之王”(Kings Of Convenience)吧。笑声凝滞,转而破碎消失殆尽,你小心翼翼地取出碟片放入机器,PLAY键的凹陷标志着寂静结界的攻破,尔后你从窗户探出头去环顾大街,仍是空荡无人影。金色阳光为街路铺上夏末消亡的浓烈之衣。

高低男声如水交织密不可分,澄澈盈然。这股声音水流穿透正在张看风景的你的身躯,你猛一颤栗,因为你知道这来自遥远北国挪威的二人组,轻易间便在寂静如冰的此刻为你带来温暖。哪怕世界停止转动,或你所看的风景已褪色,声音始终环绕着你,重要的慰藉无刻不在。

转过身瞅见进来时没注意到的长镜,你刚想做鬼脸走进它,却惊觉镜子里早已有位主人,镜中男孩穿戴整洁,下巴处有淡色的细胡须,他张着嘴唱出高音,而曲目正是刚才播放的《Homesick》,思乡无处不有,你按住胸口格外清楚痛楚因何而生。惆怅可以化解,镜中男孩溢出迷人微笑对你说,只要你知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

吉他停止弹拨,你不置可否的一笑,接着说,“请让我冒昧地称你Eirik,如今你在乐队里唱高音,并以你的角色处理好音乐的位置,而我也想知晓自己的位置。”镜中男孩Eirik侧着脸想了想后说,“人群的忙乱并不可怕,寻找自己的位置就相当于一次重塑真实的疗程。我觉得治疗是个有趣的过程,它像音乐一般从原有基础上创造出新的东西,虽也有正反面,但有利于你自己找到妥当的内心所想。”说完,他抱起吉他,弹奏下一曲《Misread》。

那时风拂过你的发,弯卷的弧度却会成为另一个人的眼中风景。但你全然不知。吉他与钢琴推进心灵交流的进程,这首《Misread》仿若神一般的惊鸿一瞥便将所有真相收于心底,人心的隔阂与疏远化成误解的语言符码,等待人破解,还是要结束一切。你被音乐麻痹得无法动弹,只看见很多只瓶子漂浮起来,超现实般地在你周边荡来晃去,每只瓶子里都有一艘小船,歌中所唱的友谊,正如这船一样终结了人心的某些东西,我们在小世界里守望着广阔的远航,却交错而散走失方向。打了很多照面,却总有人误会其意。错误周而复始地浮现在我们的浪花间,那飘摇的船帆晃动着你我的孤独。

是的,寂静的叛乱者正是孤独。Eirik在镜中留给你背影,很快弹奏起《Know-How》,短句轻快,他说讲真话的人最孤独你我都无法避免,他唱你我皆孤单,就这么简单。那些浮于表面的,炫耀色彩的,都会掉落且化土成灰。你不用着急,只须搬张椅子好好坐下,任尘埃落定,听歌声循回,最美好的生活刚要开始。

就像不知何时已坐在沙发上的长发女孩Feist,适时为男友Eirik优雅配唱,就像隔壁房间的眼镜男孩Erlend,欢快地边跳边唱《I'd Rather Dance With You》,因为欢乐牵手忧伤,寂静衍生喧嚣,再如热情和它的兄弟憎恶如影随形一般。尽管你平平淡淡地坐在那,也能在无聊处发掘趣味。孤独没什么可耻,处在生活之核,你可以整天睡觉但脑中满塞想念,你也可以开大音乐跳起舞步亲近内心,毕竟何时都是你一个人在打理生活。

然而在人群里曾有过的误解,像一把利刃,通过空气刺伤你享乐的肌肤,提醒着你现实另一面的疏离与漠然。你仿佛从梦中惊醒,站起身瞪大眼问跟前的两人——Eirik已跳出镜子与Erlend对弈国际象棋,“为何越是寂静却越让我不安,仿佛它要扼杀我一般?”刚移完一樽棋的Erlend以左手食指抵住你的嘴唇,接触的微热扩散至你掌心。他却沉默数刻,低下头提提眼镜再缓缓吟出词句,那是迂回万千的《The Build-Up》,嗓音低醇,寂静感却愈加浓厚,使你徜徉在持久不断的温柔里。

女孩Feist延续着他的喘息,衔接Bossnova式的一唱三叹。声音于她看来如同穿越幽谷的列车一般,渐缓褪去,流经的痕迹恰如寂静的恒久,常留在那,你我的山谷。

你并不知眼中为何存有湿润,也不知为何长久站立在那,宛若雕像。生活之恶如败花般蜕去了诱惑的色泽,那时你可清醒意识到,人群攒动的深处终有热情的袒露。假使喧嚣在外,寂静在心,带着音乐的疗程就可行走淡漠。

他俩的棋还未下完,暂时休憩,双双低头,就已成一幅室内风情画。女孩靠着沙发打开书,却与你对视。就算“寂静是新的喧嚣”,四年前两个大男孩交叠的吟唱已引导清新之音,然后Erlend沉浸在DJ世界里,Eirik捧起心理学书本。写歌的寂静,读书的寂静,生活的寂静,洋溢在梦想与创造的罅隙里。分开两年后,他仿佛从镜子里走出来,他仿佛从大千世界外跳进小屋,两人再度打造私人化的寂静哲学。

对视数分钟后,你才发觉她已成你手中唱片的封套主角。房间恢复原样,没有漂在空中的瓶子,没有镜中的唱歌男孩,音乐也仿佛没有播放过。可是你又笑了,凝视专辑名称时——Riot On An Empty Street。再然后你想一秒一字地念出它的译名:空、街、叛、乱。

放下CD,走出房间,街还是空,寂静仍在侵袭。叛乱似乎未发生过,你只深藏在记忆里。接着你很坦然地离开了。

夜盲与路痴

——写给草草莫漪

[00] Everything Inside Me Is Ill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倒回。记忆仿若歌声凝滞一般,只停留在那个路口。我们把讯息都丢了,可是谁又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不要期求任何的峰回路转,就像你并不是物品,我无法占有你来满足爱恋私心;就像你并不是宠物,我不能栓住你的脖子来炫耀我对你的依赖。就像你对我的陪伴,深深侵入了内心,那里每一处都是病。请不要惊慌,不要后退。要知道目前最好的缓解药便是今天再让我爱你一下。就这样。

[01] Superman Among Our Souls

力量虽在手,但释放出来才能成为强大。他只在行进中,并未觉察到有什么变化。但倘若意识到异常,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击那无名的跟随者。路线本身自始至终都不会突变,就只怕内心有这念头。杨格狠狠地回瞪了后面一眼,紧接着加快步伐向记忆中的线路奔去。

他第二次见到她时,杨格正在清理长长的书单。而她就是书目背后突然发现的赠品,因此他很自然地再次对她微笑。是无声的笑。在他要用言语来打招呼之前,她打断了他的想法。那时她的面庞与他的额头已靠得很近。杨格注意到她颈间的吊坠是缺角的蓝星。

——你好,我忽然忘记了你的名字。呃……就再说一遍吧。

她说话前抽掉他手里的书单,杨格略微张着口抬头望她的嘴唇变化,有点惊讶这种开场方式。他却很快发觉对方正处在高兴的情绪里。当初不只是相信,而是肯定了某种联系,才要将渐渐缺失的讯息重整起来。他想站起来,但她靠得太近,无法起身。而声音仍在传达:

——我叫杨格。你不会真忘了吧?

她歪过头去,隔了好久才又正视他。

——老是叫不出别人的名字,真让我常出丑唉。不过我看你还是叫“木木”好了,容易记又适合你的。

那时候的他终于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有点不解地问。

——等等,你为什么给我取个狗的名字。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笑过。这刻仍是凝神注视杨格,不自觉地就要扬手去触碰他的头发。而他刚一闪躲,她便拍在他的肩膀上。

——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怎么,不服气?

杨格听完她语气的最后一次停顿,便笑了笑。很直接地说了句好啊。他随手又拿起书单,开始清货。她还站在他的跟前,仿佛从好久之前便是如此。事情并没有可以倒退的途径,而这感觉也恰没有倒回的原点。杨格正是想不起路线,才看见了自己的众多分影,假如自己是超人就好了,便可以飞越那一切的虚空。力量也能穿上身,能让你飞起来,那是表象还是本质的强势都没关系,他只想知道超人力量借用后的结果。尽管她总是拍拍他的肩膀嘲笑这是在做梦,可她拧他耳朵、他紧握她手时,才相信超人力量并不是没有照顾到他。

——先生,请问你要找哪位?

他再也分辨不出来者的容貌,后来杨格有点茫然地意识到自己才是来者。他无心回答眼前的面具人,自己更疑惑为何会来到这里。面具人看出他的窘态,却干脆地遗弃了礼貌,大大方方摆回冷漠的面具,以嗤笑来发布逐客令。但杨格并未领会到这一点,他慢悠悠地折回去,挠着头追究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出了错。

路边的指示牌并没有裂开的嘴,要不然他准会捡块石头打碎它们讥笑的大牙。可是他知道这并不是自己要的急噪,该结束的还是会结束,他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再想结束的话已经太迟了。

——你总是不会预见到后悔的痛苦。

杨格用双手掩住脸,只因不想看见那个所谓的句号。

[02] Remember To Forget

不仅是忘却,就连记得也要被放入封禁的黑匣。她在阅读里的情绪并不很好,时而把书反拍在桌边,时而没耐心地翻回前章弥补印象的漏失。文字总在那里,情节的轨迹也不再改变,然而她知道这些都无法契合她的想象。

木木是一条狗的名字,是一只未曾在这个世上蹦跳存活过的小狗。庞庞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个男孩眼神里能看到与这生灵类似的气息,使得她很想与他亲近。他总是无声的笑,笑的时候从不直视她,这样却更又激起她想去捉弄他的念头。第二次见面,庞庞盯着他那按在桌上写字的手端详了许久许久,想要去覆盖住的那课,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他的名字。这是更重要的。

庞庞为了不让自己的窘态被发觉,于是很冷静地靠过去,要靠得很近,她以为从近处看他就会使自己从破碎记忆的旮旯里翻出点什么。那时候的他,呼吸平稳却略有点乱,大概不只是他想站起来而没能实现的缘故。随后,书单被抽走时发出嘶啦的声响。

——我叫杨格。你不会真忘了吧?

忘记?庞庞在阅读时从不会出现记忆脱节的情形,倒回去翻前面的章节都是在质问作者为什么要如此发展情节。她从来不在看书的时候说话。但杨格总会坐在她的对面,边埋头填着表单,边单方面地与她聊天。庞庞总记得他总会给自己的咖啡倒入过量的热牛奶,雾气袅袅的分界线,他的声音找着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兼顾了书本以及他的面容。

——哎我说木木,以后要是又叫不出你的名字,那怎么办?

——那么你也会忘掉我这个人吗?

——不会不会。因为你的样子很特别嘛。

——这不就行了。名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笑的时候,嘴角的高傲会收回冰冷的防线,卸了兵器后露出短暂的温情。庞庞每次都不放过他这不轻易表露的脆弱。因为杨格总是很快就回复到他看似随和却拒人千里的状态里。哪怕庞庞释放再多的热情,哪怕杨格本人也知道自己对她的好感,这种冷热不定的两者关系一直持续到了路的分岔尽头。

她说,他迷路了,他就像我的宝贝狗儿走失在这个芜杂纷乱的城市中。

记得。他对她说,我总会记得的,就像你只记得我的样子却忘了我的名字一样,我迷路了也会记起你。

自然有那么一天,记得与忘却同时淡化为均势。她沉浸在阅读的闲暇时光里,不知不觉抬头望见亲爱的木木从窗前走过,满脸狐疑地找着方向,眉毛刚松成线就又微蹙起。庞庞的手指下意识地离开了书页,笑声与风声碰撞到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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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画#005 | 镜像里的猫王子

the-cat-in-the-mirrorThe Cat in the Mirror, 1978

镜像·金黄色焦灼

“重要的不是去表现自己,而是去表现宇宙。”他说完之后,噢,窗帘倏地被拉开,也并不是风什么的自然元素。明黄的光芒射入昏暗的房间,同时也淌进彼此黯淡无光的内心镜像。巴尔蒂斯一直乐意作一面反射澄澈之光的明镜,尽管其结果仍是梦幻迷惑。

少女无比宠溺地睡在沙发上,窗帘却被怪异的侏儒拉开,金黄色的亮光照耀着她那斜倚的裸体;或者,少女舒服地靠在小沙发上,以怀疑的目光斜扫书中的内容,书面金黄;再或者,少女以奇异夸张的角度撑开双腿,几近全裸的身体加上面露诡谲的笑,令一旁趴立的小猫瞪目惊愕,而如果猫有人的情感表达的话那也一定是突兀的心理涌变,少女手中紧握着的镜子背面呈金黄色,恰似少女与猫视线交汇的集合点。从对立的《室内》到平敛的《看书的卡蒂娅》,再到张显矛盾的《镜子与猫》,巴尔蒂斯置人物于外露的心理场景当中,少女们的姿势溶进背景的昏暗协和变奏中,但留下了像侏儒、猫之类的关键设置来填充反差的美感。

侏儒在《室内》里的登场无外乎是以一个入侵者的身份,并且模糊自身性别,侏儒以金黄色光芒来破坏沉眠少女的暗色卧室。如果说少女与侏儒分别代表着性的萌发暗示和抑制侵袭,那么在小桌上静立的猫便成了性反抗与性成长的见证者。当然性的主题色调也可在画作本身的黑暗中消解不少,这只是一个室内风情,安详与躁动同在,抛弃侏儒兀自的手势,整幅画的色泽是意外温暖的。

巴尔蒂斯将心理情绪集中到色块上,整体的构图平稳有致,人物线条也处理得圆润,或者说他甘愿含糊。卡蒂娅手中金黄色书本,以及猫面前的少女握着的金黄小镜,亦成为构图之外竭力表现的内心视像,那里集聚了表情呈露不出的焦灼。他将场景设置为平静的水面就走了,人物留在水面上任一层一层的涟漪散开,他们或许早已料到,或许无能为力地眼看肉身要反叛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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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 开 四 瓣

那个男人喜欢托着腮子追缅时光,有时候喃喃自语,诉说着室内的风景。他不一定是个性紧闭的离群者。喝着浓郁咖啡,在氤氲迷离的热气中发散他柔情蜜意的记忆与温切迷人的情愫。印象,若有若无地在支离破碎的叙述中努力拼贴着风情。男人抚着小胡子,脉脉注视花园。水池遥远而又贴近心灵,一种理解与感知的对谈默然诞生于虚无与追忆之间。美丽的男子们从桥上走过,又在荡漾水中央消失。但他知道他们在哪里。天渐暮色,夜的宫殿以其精美的细部激发了这个男人对睡眠与花群的迷恋。宛若暮歌溢开:

“稍远些的水面上,片片睡莲簇拥在一起,犹如一座浮动的花坛,仿佛花园里那些蝴蝶花搬到了这儿,蝴蝶那般把蓝得透亮的翅膀歇在这座水上花坛的斜面上……傍晚当它宛若某个遥远的海港,披着夕阳那玫瑰色的、梦幻的霞光,不停地改变着色彩,以便始终跟色泽比较固定的花冠周围那种在时光里隐匿得更深、更奥妙的东西——那种存在与无限之中的东西,显得很和谐的时候,开在这片水面上的睡莲,就像是绽放在无际的花朵。”

于是,普鲁斯特开始用其低沉的嗓音款款讲述这花之私语。一如夜色温柔。

淤泥中的纯净淡然苏醒
破土而出的荣光亲吻着流星渐飞远去
失忆的灵魂也可以将泪光珍藏
因为你才是我而我是伟大

雾气升起。但终将被黑暗侵噬。空间无限渐换,梦的泡沫逐个浮沉,有人问,这是梦吗?白花从泡沫里衍化成形,晶莹闪现初生的光泽,亦若转世。你揉着眼睛,迷惑地转身,想不失优雅地温切触摸周边的莲花。花朵和你打个照面,旋即退步成蝶,翩然入梦。

除却白花的微光,你身处彻底的黑暗中。一切的龌龊与一切的洁净,皆隐匿无形,绝对与相对亦合抱而眠。你明白自己浮在空中,不知何在,但浑身一派清爽静空之感。

你简直就像是逃避恐惧才攻击敌人!你听见那男子的声音,宛若兄长。你猛一回头,看清那唇齿的闪现,亦可亲得如风沐过你身。他对你笑着,笑着,脸上分明的棱角也显得温柔隐忍。他将神谕呼叫器递给你,说你像他爱逞强的弟弟。你细细听来,涌现莫名的感动,然而又木然垂下头,发丝绽露的坚强让你明了所感。你静默那刻,他倏然倒下。马在急嘶,鲜血携夹黑暗的长叹喷薄而出。你看见你杀死了那叫古洛姆的男子。

或许事情句点的后面,有众多惊奇的省略。无法破坏以前拥享的完整,只能在看它渐渐成为碎片时,眼泪随之坠下。你很坚强,但又拼命维系着内心的碎片。当破坏成为主题,内在与外在以抗衡之力角逐王者之灵。不能逃避,无法逃避,你不相信宿命,你厉声质问着命。天空有星。

星在天上等候着灵者。仰头已成一种习惯,清澈的星空让你心平静。你要,你要星星指引你的方向。

净化这个世界。你曾觉得这个世界无比肮脏,人人汲汲营营,失去真正的心。心灵被整个时代无视。空气污染,星星无踪。那是你愤慨的言说,言语渐强渐弱渐强,在人群里做了一次次宣告。是否憎恨的太极会永不磨灭,暂不明晓解救,你一直用破坏来解决疑虑。

你对站到面前的叶说,我是为了破坏一切而活的。

叶说,我不相信。

靠着马孙刀站起来,要站得笔直,站成坚强。畏惧是刀下败将,强者是力量的不断昭示。数百年的复仇,早已渐离人性与正义。在怨恨中成长,在鲜血浇筑的锁链束缚下呼吸自由,在一成不变的陈规铺就的道上履步而行,你迷惘了长久。却亦清楚要破坏那顽固的锁链,深知身后依靠的厌恶。外之痛定与压抑累积得即要爆破,你一一吞下,在心里沉淀着信念的真实。

暗黑处,你看见那小小的你拖着布老虎在房间里转来绕去,那时你很恍惑,为什么大家都死了。死与杀,严肃地被抹去色彩。目睹满是尸体的世界,幼小的你开始感觉人之龌龊。

为了净化开始破坏。桀骜不驯成为行走的风。平静背后推翻了一座座流泪的面具。一切温情的笑容给撕下狠狠埋地。明灭却冰冷的火,不知因哪阵风而生,心之热情在枯竭与内抑间摇摆不定。你甩甩披风,踏向通往下一步腐化的荒野。

那时,叶和着音乐登场。你凝视他轻敛的眼线,有种悠然自如的淡定盈然。你步步逼近,却发现光靠蛮力是不能战胜风和水的。坚强的百合,瓣瓣剥落,那真空非空的核之所在不过是心的懦弱。想拾起属于你强的种籽。

聆听剑光那头叶反复诉说的真理——朋友,贪恋起婆婆热腾腾的寿桃,更忘情在与霍洛霍洛的打闹之中。

我不迷惘。你能以之为傲。直面那所谓的道之正途,勇毅地站出来抗争自己的道路。用信念擦拭可以洁净的理想。在憎的对面,对父亲大声说我不迷惘。只是想走你决定的路。

叶拍拍你的肩。船到桥头自然直。

抛开盲目的憎恨,渐明渐暗的星光引导下一轮拯救。你以那悠久的天地发誓,你要成为王。成为你的王。没有憎恨的理想国将在翔龙鳞片间闪回,直至明朗。

种籽落下。你可以坠下但不可沉溺,堕入一种迷离的冷调,然后重新染上另一层华彩,不显浓厚。脆弱的是自己,能看清道路的是自己,可以牺牲的赎罪仍是自己。在道德边缘进行的衡量后,你已然挣脱那个曾毫不在乎地去伤害破坏的你。割离的记忆,回复的情感,环顾的悔叹,对环扣锁链的迷津思辩,你在渐渐澄澈的池中沉睡又苏醒,黑暗早已无比柔情地拥怀你。迷雾妄图设置的惘然已被吞噬。一切空空,但你心亦觉清净。

记起你的赎罪,接了那一刀,想让那男子的弟弟觉着舒心,那你也坦然。

花朵若大若小。渐缓接近你。抖然间,脚边的几瓣吸住你的足,花瓣向上渐趋闭合,最终将你包裹。闻见淡香,但又睡去。

道莲。你很快就会醒来。叶的笑容在你梦中流淌不断,平静轻盈。

曾经不知道幽黯有生与死的嬗变
曾经又知道等待是吸噬贪恋的持久
如果你要破坏这世界,坚定
决不流泪的我将带着缝合线重生,为你

当记忆成为流沙,是不是就可以遗忘。有了遗忘,我才能活。而我到底是为了存活而遗忘,还是为了遗忘而存活呢?我面前的你是虚无吧?

总是无能为力地看着时光风化毁掉这世界。

你好你好。我是莲。侧耳而听风的初次告白。

总说相遇是场劫难。在漏斗的沙砾未落尽之前,你看见我,我凝望你,可是不曾对我微笑。惊弓之鸟的振翅带有微小的余悸,闯入意想不到的天空,俯视着你的冷漠与淡定。柔发托住的面庞似是而非转换着好几种神光,声音近乎无情地吐着清晰的命令。你不可靠近!我却无法在黑暗中很好地聆听这话语中纠缠的宿命环扣。再多的思考还是让我堕入地狱。始终不明到天堂究竟要用生命的几步。那刻相信的永远与温存或许是自我安慰的蜜药。因为你已离开。因为我开始忘却。一种使命感的混沌迫使我重拾起未燃尽的烟蒂。幽灵般宛若空气地等待。

也许是徒劳,可人有了点意义,那世界的存在也始发流转的色彩。

你好你好。我是莲。等候再度抚上你的发。

印象。这是一无关紧要的词。人总是自以为是丢弃着记忆。交错身影是一个个的偶然,相互间理解与被理解又是一场维护寂寞的抗衡。抑或更因无人牵手,我才希望在人群中沦入淡忘。陌生人群营造的安全感,适合一个人耐心打点风声渐强的季节。吸烟夜归。车祸人亡。夜不再像睡眠样收敛,为何我能看见它狰狞的齿缝,那种血滴落的残忍让我无助。当我终于抱上你的肩时,甩掉烟蒂自语,这就是我要的重逢吗。

破坏了他人的生活算是一种自私。关系未明了前扯上挂念只能是奢谈。可我还就这样延拓着与你的关系线。那刻,即使在荆棘上前行仍无法表达你睡梦后的惨痛。镜子。更多时候是丑陋的代名词。人们只不过想在离开镜子后成为美的转变。而我又该用什么照着指出自身的鄙陋?

我想之所以舍不得放开你。是因为你正从梦中醒来。

你好你好。我是莲。黑暗的吸血有永不光明的意义。

地下室的神秘鬼魅再到公寓间的舒坦安然,不管地点如何变迁,血质的移转却有如宗教传教般神圣的衍生。长生不老。是个破碎童话的蔑笑。将我们牢牢钉在这个世界,并随时可以将我破坏。你淡淡的敛笑时常从远古的年代传到现今摇旌不定的梦中,我努力伸手,就是怎么也抓不住你。你在云端你在遗忘之外轮回之内,可我始终无法紧握流沙而逝的你。

哪怕现在的你忐忑不安地在梦与非梦中痛苦地一次又一次细味现实的突变,我还是无法抓紧你。看着你,重合以前的你的魂影,我想宿命竟可以这样玩着奇妙把戏。不认识。就真的忘记了一切,遗忘的本身已然消失,那么想遗忘的主体也无法存活。人生就可笑地轮回下去。我爱你吗与你爱我吗,无意义的重复在眨眼间荡然无存。可躺在医院即将死去的女孩对我说,人的灵魂绝对不会死而且不会重生,只是一直在走过不同的场面……这就是轮回。

不停吸血,时而有杀人的意味,甚至在种种的被杀的非死亡中挣扎出这磨损不堪的记忆,这延续下来的血质让我在这里。让我在这里等,在这里哭,在这里痛,又要在这里逃。天空如此湛蓝纯净得泪直往下流,我要逃离谁,又逃到哪?

你好你好。我是莲。若再次与你相遇,我想我会杀你。

初次你对我浅笑后,可惜我生得短暂。我冥冥中来带走你,可我还是让你消失。我又等候了数百年,想与你去远方,可你又将我推出去,于是我又死了。死亡的无数咬齿相生,正是我与你的宿命环扣,我可以拥抱死亡,也无法拥怀你。这憎恨根基的爱已经埋入劫难的深土。你始终想不起爱情,我又无法在风中遗忘,给彼此太多的溺爱有给彼此过多的制约。我你肩肩相靠,已无法牵手无法共同仰望天空,尽管都明白天空之外会有更奇妙的世界。因为我们都如此自私,将爱寄托在幻想中完美的下一次梦醒相遇。

如果你要破坏这个世界。那我将破坏我与遗忘本身。

你好你好。我是东条莲。这个有点怅然的你以前是莎西露,现在是小泉环奈。

而当我倒下之后,会与梦中小女孩邂逅,她玩耍着发光的小球。要是她想破坏这个小球,那么我就会再次苏醒。我想,梦过后会让我再找寻你。我亲爱的环奈。

温存在叹息间俨然逃脱
相互恪守的自尊静若磐石
永是如此倔强地触摸无印花纹
而这躯体是我你的无限与韵律

如果没有了云,还是满怀期待地站到窗前,静候天色暗下,世界如此安静。燃一支烟,随风而柔意飘摇,如果生命只剩这最后一刻,重要的还是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思绪早已湮灭在难以诉怀的忧愁里。

他是被人遗忘在港口的睡莲。后来在一个叫娜娜的女子那里得到恒久的清醒。不睡,舔噬彼此寂寞情绪,谁也不能给再多的亲密。根未抱定之前,花未吐色之前,永久,都是太虚渺的果。莲,她说,你不会枯萎的。他静抱着她,无语如睡。

承诺,或是誓言。只是夕阳落去后的留恋,不求爱之华美。奢求,是美丽的表象错误。

为你唱歌,最后一次。以后不在他的身旁,音乐还是伴随入梦。声声真切。每个月台都是泪水浇筑的,他真的离去,微笑将决绝的坚毅到淡定的留恋一一回转一轮。然后烟散。言语已融淡在曾经彼此挂念的天空。

他沉稳地做出各种决定。敛起浮躁的叶,开始下一季睡眠。淀积他的思念与寂寞,然后再大朵大朵释放。理性地游走奇妙音符间,沉下琐碎的焦虑感,浮起执著的信念。弹着吉他,一段一段填上真心所属的曲,高低抑扬缓缓奏出流畅与愉悦。

那时的他,喜欢潜入空置的仓库,为捡来的吉他装上弦,弹一整晚。在空灵的回音里听到自己幼小的悸动,偌大而充盈的满足流畅全身。随心而舞,遗忘了孤独的个体。

早已考虑人生的他清楚地明白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他也想她属于自己,但那是不可能的。正因不可能,人便有诸多幻想而沉溺其中,爱让人想彻双方的所属。他要她为其存在,也要感受她真切的存在感。他如此理智地看到两人的宿命未来,而她是唯一能扪住他性情的知心者。于是他平和地对她说,你只要照你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就好了。

遗忘是笑容的假面具。确属过的存在感便不可磨灭地烙印于心。两年的空白,更有瞬间与持久的相互折磨。我可不是来和你复合的。但很快他抱住了她,吻尽言语的泪,吻尽说不出的回忆与追怀。

雪是会死的。他要让雪不死。骨子里有霸道的遗痕。他想让属于他的东西都能永久鲜活。爱至平静淡泊,已经不再是束缚与被束缚的索求。爱与被爱的环抱,抹去众多浓厚的奢望,已加上些许淡淡的知心。到了花开华彩的今天,他不再有一生一世拥怀不放的奢求。水中的他要她答应,等老了之后就回到仓库街的原点。两人过平静生活。可他还是独断了爱的老年。

浴缸里的玫瑰花瓣和时光流年里的雪,恒久存活着,和爱一起静静亲抚岁月的淡远。他的笑依旧浅浅温婉,线条有着喃语般轻柔地绽放。点上烟,开始他对爱的守侯。不是绝对的占有,却是舍弃自私的对爱自由。痛苦从根部吸汲上来,渐染身心。

所谓寂寞,是一个人的守望,两个人的贪恋,是一个人的蓝加两个人的红,是己方加彼方的牵舍不断又淡出爱恋。烟升起,又散无,他走进气息迷醉的沉吟,又开始对爱的笃信自白。沉默是更为深重的坚守。

拥抱不眠夜,距离之于热情更为乎微。朝暮之缠绵,仅是爱恋的插曲。他与她的偶然相遇,在阳光中在月光下融逝短暂。她睡在了身旁,他感知了便心美美地抱紧入睡。

何时在问,莲,如果我死了,你也愿意死吗?

好啊。他还是笑着抱住她。真切,一如日日夜夜的恬然抒怀。

如果有来生的话,两个人同时做一对恋爱的鱼在水中游来游去,不失离不遗忘,有共同的亲密水域。这是她幻美的梦,莲花般浮在他她的池塘。

这个姓本城的男子。有花般美丽的名字。将一生被一把锁给锁住。钥匙可以在,也可以不在,但他知道,娜娜手臂上的莲花与之是同心锁,彼此不忘,彼此不老,尽管时光锈老了锁链。

天无云,他还可以去看海。邀她同行。

将安静当成箴言铭刻于眉
情与念维系着心境上的平衡
距离是格外诱惑的王牌
俗世咸泪将不懂我的柔情

“有时候养个宠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有股执念就硬是让我偏爱上了这一疯狂行为。老实说,他是个很有心性的演员,用上‘少年老成’这词也该不过分,但为什么这小子可以超脱地看清很多死结,倒让我有种后怕的感觉,莫非培育的手下是入世和尚?如果他可以把自己的脚步控制到在云端水际而有轨不乱的地步,那这怪男孩倒可以笑着回头看看归路。”小胡子的有点自恋倾向但不清高的欧吉桑对楞楞的京子说。

“有句话,我我我始终没说出口。但我异常想哥哥做我的新郎的。我这么久在他脚下晃来晃去, 没有发觉能有哪个女子在哥哥身上留下痕迹。于是我顿悟,原来哥哥是专为等我长大的呀呀呀呀。”这个有点任性的小妹妹的告白让京子大吃一惊。

“从来不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这番断论。然而勇气与真诚的邂逅却能改变两个人的情境,因为我对今后的存在有了充实的展望。而那男孩在当时绅士的谈吐不失为先天的白马王子遗传恰到好处,尽管用的手法比较老土,但可以打动某迟钝女子的所谓芳心。唉,终于明白所谓邂逅,就是一物换一心的等价交换。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男孩(哦不,是男人了呀)。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的白马王子的羽翅是会是会是会失色脱落的呀。”一颗算不上丑陋的小石子对怅怅的某女子说道。

“你已经长久紧锁心门,仿佛风声惊扰不了的睡眠在密室里开花又死去,什么样的果也都不让外界知道。阳光的袒露让外表的你有充沛的实力,你像向日葵般努力瞻仰着工作之神的眷顾,尽管精力疲竭,尽管忘却私情。如果是日间生物,那你的血液流淌得元气盈畅,可请你不要忘记了夜晚。学会适时开个流通的窗。败花或许从密室中重生吐语。”敦贺莲那略感寂寥的怨灵对敦贺莲说。

“如果给我超能力,我铁定杀到某工作室对那女人说,快把本大人的身高加加加上去。一定要杀杀他的威风。可为何能让那个马脸男人当上了男一号了呢,我想这绝对不是人品的问题。臭臭的他不就是表面桃花春风的假慈悲么?众MM不要被表面迷惑啦。”一个叫不破尚的矮冬瓜的坦言让京子的怨灵四起不散。

“这个男人拥有绝对的自尊体质。要是找个人来征服他,将面临反征服的被征服考验。有了自视清高的资本,那笑起来也就玩转冷暖阴晴。不要看他的五官比例,不要尝试衡量身材与人心的绝好反比,因为这一切他都可以在表象下藏住他的深沉与忧情。似乎他从本我、自我到超我的人格替变中已然掌握属于他的非清醒的存在方式。就连他跑步的时候都能保持绅士的全然优雅姿态,这不正常。但更不正常的是,我觉得,他好像喜欢上你了,京子!”一LME神秘成员定定地对京子说。

“完美的存在就是使缺陷暂时沉入假睡状态中,因为完美的瞬间尤为珍贵。我想忠告这个男子赶快去恋爱吧,激情的交织客观上能有智慧与敏觉的开启。戏即人生,正是要他品味生活多棱镜下的射光。由此,这个恋爱任务就交给你啦。”某自称帅哥的怪导对京子严肃说道。

“曾经我把某人当成打倒的对象,曾经他总是不怀好意地与我搭讪(肯定有阴谋,不过我也好像搭讪过),曾经他还对着那个穿着公仔服的我呆呆地发泄情绪,曾经还严厉地教训过我要把工作与私情分开,曾经对受伤的我说他可不是见死不救的无情之人,曾经他有过这么一句经典台词‘我想同对自己的工作拥有自豪感与执著心的人一起工作’,曾经有个傻小子顽固到感冒倒下还要工作,曾经他的目光是那么犀利与诡异。不管曾经他有多好,我,最上京子还是怕他。怕他!”最上京子郑重地对京子众多怨灵说。

后来老人在黄昏走过日本桥。垂柳下的波光漾潋,外光拼贴着池塘印象。田田莲叶伸张着绿意。那名为道莲、东条莲、本城莲与敦贺莲的花瓣逐个开放。或淡或浓,色彩散化为无限透明。睡眠的池塘也有了暂时清醒的睁眼。于是,莫奈优雅地放下画笔,远看着花中男子隐忍的痛苦与欣乐。